佛陀在一般人的認知裡,乃為一位至高無上的神,而經文則為消災、祈福及超度亡魂之用,但之所以產生這樣籠統的認識及印象,實為佛學廣為流傳於大眾後,為了緬懷遙遠已逝的尊者及苦惱於時代下個人存在意義的喪失,進而將佛陀神格化崇拜所導致,讓佛陀的偶像豎立供人膜拜,並且進一步將其言述的經文賦予神力,運用於安撫不可知力量的擾動。
詳細閱讀此書的過程中,隨著作者精心安排的章節,讀者將自行一一道破以上所提的傳統誤解,並且體悟到佛陀及其宣揚佛法於生活的實用性。隨著年紀增長而見識漸廣,走過許多悲歡離合進而衍生出喜怒哀樂之情事,人們勢必需要一個看待外在如此多變的嶄新視野,方能讓自己在充分安穩的內在下,健全且持續地邁向往後人生。基於如此重要的初衷,佛陀如何在已然轉變的時代下,藉由自身參透一切而覺醒的歷程,便相當值得人們進行借鏡,甚至其覺醒後所宣揚的佛法,也就成為人人必須深入理解與實踐的法則。
本書由佛陀存在前的大時代談起,言明人們在缺乏當今科學的發展,得以解釋生存環境各種難以解釋的現象下,普遍藉由類似祭司充當人與未知力量的溝通管道,同時透過獻祭的方式面對天地間不期而至的災害,以期能夠安撫甚至消解未知力量的索求;在這樣近乎原始卻又看似有效的活動中,人們心神嚮往於此且衍生出相關儀式,以此堅定自我尊敬之意而宛若宗教信仰,自認為找到了自身與天地安然共存的方式。
在漫漫長日中,各類文明隨著人們生活的進步相繼孕育而生,憑藉著富饒與兵強展開了彼此的征戰,橫跨洲際的戰役開始進行了資源的掠奪,此趨勢同樣綿延了數百個年頭,使得以往透過獻祭便能安撫未知力量的初始宗教活動,顯然已無法平息新時代下的局勢動盪,更遑論減緩人們深陷於水深火熱環境中的不安與恐懼。
史學家基於上述時代的變革,提出了人類歷史上宗教轉捩點的見解,將西元前八百年至前兩百年間定義為「軸心時期」。世界各地於此時期中,誕生了多位以「人文精神」為主軸的代表,他們提倡不應像以往「向外」尋求自身存在的一致性規範,而把日常生活的信仰責任聚焦於個人,試圖「向內」進行深層的反思獲得真理,以此超越自身所處的外在限制,藉此進行一種心靈上的超越,使得自身存在擁有更為深入的定義,將能抵抗外在暴戾橫行而重回內心安穩,如此也就建構起新時代變革的「詮釋體系」。我們回顧後看見了誠如中國的道家與儒家、印度的佛教與印度教、伊朗與中東的一神教,以及歐洲希臘的理性主義,其中顯現出如下的代表:「孔子」、「老子」、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、「查拉圖斯特拉」、「基督耶穌」及「蘇格拉底」,儘管他們各自的主張呈現差異,卻只是在於表面而根本實質相似。
除了上述王朝或國家興起,因為相互爭戰造就了時代動盪,文明興起伴隨而來的市場交易經濟,也讓順應此商業活動的相關階級崛起,使得他們深覺命運操縱於自身手裡,不應再受限於傳統的祭司和貴族階級,而上述宗教向度的改變,正好順著此時代的趨勢,成為這些新興階級內心觀念的建構,成為挑戰舊時代觀念的有力基礎。另一方面,統治階級深知這些時代上的轉變,使得統治重心開始傾向推廣貿易發展甚至侵略,卻也讓新興階級執著於競爭,連帶不幸地讓人民處於更加動盪不安的新社會中,而此又回過頭來彰顯出新興宗教的重要性。
聚焦於印度此地,隸屬於印歐遊牧民族的雅利安人,於西元前一千兩百年左右至印度及伊朗定居,卻也同時帶來了衝突與危難,然而在社會文化上顯得相對保守,將人民分為四個種姓而劃分為四個階級:「婆羅門」—祭司、「剎帝利」—武士、「毘舍」—農夫和牧人及「首陀羅」—奴隸和賤民。「婆羅門」得以聽聞神授之梵文經典—「吠陀」,並且認定其為永恆存在並且反應宇宙的根本法則,宛若原型的秩序同時支配著諸神和人類,最終也僅有「婆羅門」能精通雅利安人的語言—「梵文」,並且依據「吠陀」的規範進行獻祭,於是建構起「婆羅門」至高的權力,形成印度地區古代宗教的特徵,後世人稱之為「婆羅門教」或「吠陀教」。種姓制度往後數百年已然僵固,甚至被賦予了神聖的意涵,成為了不可改變的制度,人們不可能由一個種姓轉換至另一個種姓,因為這涉及顛覆了宇宙的原型秩序。
在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誕生前不久,恆河的西部平原地區興起了另一部梵文經典—「奧義書」,其根據「吠陀」進行重新詮釋,首度由人類的觀點賦予精神性及內在化的意義。「梵」是絕對實在、宇宙非人格本質,以及萬物的起源,卻不再是距離人類遙遠的超越實在,同時也充滿了每個存在生命裡的內在臨現,驅使聖哲們開始進行靈性上的探尋,形成軸心時期興起的一個宗教—「印度教」,但大多數時候還是集中為地下的秘教信仰,其宗教觀念並未在民間散佈開來。無疑可以得知,當絕對者存在於每個人的自我核心而遍在一切,那麼「婆羅門」階級將會逐漸式微,更不需要殘忍而沒有意義的獻祭。至於恆河的東部地區,「沙門」同樣挑戰了古老的吠陀信仰,鮮少著墨於「梵」,反而藉由「大出家」的儀式走出社會,並且放棄種姓的外在表徵,進入到蠻荒的森林裡任意遊行,試圖藉此尋得內在的絕對自我來擺脫生命的苦,而民間此時亦熱烈辯論著此議題。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則即將誕生於此地區,他將依稀體悟到古老的宗教觀念,正醞釀著即將變革的氛圍。
恆河的東部地區且座落於喜馬拉雅山下的「釋迦國」,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誕生於此處「迦毘羅衛城」的王室,其父王「淨飯王」為了讓他未來成為憑藉武力而征服全世界的「轉輪聖王」,將他被看管於奢華的宮殿內盡享榮華,而隔絕於外在世界種種令人不安的景象,誠如接觸到老人、病人、死人及出家人。此時,天人卻化身為上述諸人物顯現於他的面前,使得他對比於眼前所見的一切繁華,體悟出面對生命的苦始終存在著煩惱,人們卻只是無知於一切甚至選擇忽略,該是時候尋求面對的方式,來重獲生命的價值與意義。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於是看了妻兒最後一眼後潛逃出皇宮,下定決心要展開求道之旅,尋求能夠指引他前行的導師。
當時的新王國「拘薩羅國」及「摩揭陀國」,分別位於「釋迦國」的東南方及西南方,官府控制著人民必須對社會有所貢獻,而因為市場經濟所帶來的商業活動,讓城市文明及新階級逐漸興起,使得僧侶們實則背負著重任,必須化身為靈性修養的領導人物,提升人民於社會新秩序中的個人精神層次。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選擇於「摩揭陀國」的首都「王舍城」,作為求道之旅的起點,因為此處乃當時新文明的中心,許多城市透過商道連結於此進行著蓬勃的商業活動,許多托缽乞食的「遊行比丘」遍佈於此,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加入他們的行列,同時他亦取徑於這些商道尋訪其導師。
當時大部分的思想聚焦在「業」與「輪迴」上。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所處的恆河東部地區,普遍認為人們存在於社會中,作為其中一份子而承擔著各式責任,於是基於「愛欲」(即我要的貪欲)而形成「業」(即思想產生的行為),因此產生劇烈的「苦」而陷入不斷生死流轉的「輪迴」,也就不斷地決定了人們來生的存在模式。即使當時的「沙門」藉由「大出家」看似斷除「愛欲」,卻依舊受到慾望的不斷糾纏,故時代下的導師們提出了「法」(即教義和戒律體系),主要用以治理這些世俗的紛擾,並且聚集弟子成立了「僧伽」(即部落團體)。此處人們對於宗教的「實修實證」充滿著熱情,也就是如何透過實際的修行,解決生活中各式煩惱,而對於理論本身不感興趣,造就了導師們在市集上公開辯論,而俗眾於其中聽聞說法,各自擁戴其所屬的「僧伽」。
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來到了「摩揭陀國」東北方「毘提訶國」的首都「毘舍離」,接受數論派「阿羅邏迦藍」的「法」,其明言「無明」(即沒有覺性)而不是「愛欲」才是「苦」的根源,如此將會讓人無法分辨「自性」(即深受外在影響而呈現短暫、有限且缺憾的心理狀態)和「神我」(即不受外在影響而呈現永恆、無限且清淨的心理狀態)。一旦人們覺察到自身的無知,將會清楚地體悟到自己受限於外在而徒增煩惱,同時將會嚮往接觸絕對清淨的內在,試圖以此擺脫外在的種種羈絆。「自性」讓人產生私慾而形成「我執」(即認定「自性」便是自我),其源自於遺傳或是過去習慣所造就,成為與「神我」相連結的最大障礙。
於是,「阿羅邏迦藍」倡導遵循五種「制戒」—禁止偷盜、妄語、飲酒、殺生和行淫,成為習慣後將能夠駕馭頑固的「自性」,接著進一步修行「內制」—清淨、習法及滿足等等,以及修行「苦行」—忍受外在極端狀況而無抱怨、控制自身而不表露念頭等等,最終透過「瑜珈」(即藉由一系列活動身體的方法,讓從事者擺脫「自性」而與「神我」相繫)去親證此法,而非只透過思想去領悟,此便是古老「奧義書」所言的「梵我合一」。
深入「瑜珈」之中,將會依序接受如下訓練:「坐法」—安坐不動以阻斷心靈與感官的聯繫、「調息」—藉由盡可能緩慢的出入息已進入平靜的心理狀態,以及「唯一境性」—專注於一點上以排除妄念闖入心靈。在上述每個「執持」裡,也就是每一輪「瑜珈」的核心訓練裡,將會在十二個「制感」後,也就是停止感官經驗,自然進入「靜慮」的狀態而深入內在,故面對外在將會透過智慧去認識,而不是透過雜亂的聯想進行扭曲。進入到深沉的「靜慮」狀態—「無所有處定」,自身與世俗經驗不再有關係,而是來到一種新的且無法言斷的存有模式,只覺知到自身清淨的意識及感受,它是「無」而非「有」,卻弔詭地是一種盈滿,充滿著開闊與自由的感覺。
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極有天賦,不久便進入了只有少數人才能達到的深沉「靜慮」狀態,卻懷疑此為另一種「我執」所創造出來的短暫內在狀態,自身還是無法永久改變自我,依舊保有罪惡及貪婪的自我,以致於必須受苦於世俗的煩惱,儘管他後來受教於「鬱陀伽」仙人,進入更為深沉的「靜慮」狀態—「非想非非想處定」,卻依舊使他懷疑這一切。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轉為「苦行」而嚴重折磨著自身的肉體,試圖用極端的方式去否定「我執」,藉此希望徹底擺脫世俗的一切煩惱,卻險讓自身喪命而無助於尋求出解答;於是,世上現有的「法」及自身嘗試,都無法得出根本性的解決辦法之下,他轉為完全依賴自身的洞察,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,來徹底解答上述的疑惑。
於是,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向內尋求著答案,遂成為他「證道」(即以智慧印證道理)的轉捩點。回憶起小時候獨自一人「結跏趺坐」(即盤足而坐且腳背置於股上)於閻浮樹下,因為眼見犁鋤耕地而挖出土裡嫩草,使得其上的蟲與卵大量死亡時,致使自己因為突生的「慈悲心」(即仁慈而富有憐憫之心)而進入「出神」(即站在自我之外)的狀態,並且和他無關的萬物痛苦刺穿了心,更因為此無私的同理心使他獲得短暫的「心解脫」(即由俗世的憂、悲、惱、苦徹底地覺醒而解脫),可以說毫無困難。這樣的兒時經驗頓時讓他歸結出:「隱居」造就的獨處與靜默,使他的心遠離任何無益的事物;增長「善」的心念,使他為自身之外的萬物懷有「慈悲心」;「瑜伽」喚醒他走向「心解脫」的本性,並非成為工具來順應「我執」,壓抑「自性」只為了與「神我」合一,反而應該藉此更暸解「自性」;集結這些作為將讓自己證得「涅槃」(即遠離煩惱的狀態)。
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開始遠離極端的「苦行」,從虛弱中恢復體能,並且透過「瑜伽」搭配以下作為,讓自己證得「涅槃」:「念住」—「如實觀照」(即在沒有「我執」的扭曲下進行觀察)自身感官與外在世界互動的方式,以及其所造就的情緒與感覺霎那間的起落生滅,甚至此期間不斷的流動,也就是它們的「無常」性質,覺察這些事物如何擾動內心的平靜,藉此熟悉它們如何產生作用而無所不在,如何為了抓住變動中的快樂,卻因為恐懼失去而造就俗世之「苦」。「四無量心」—以「無量」(即廣大和無邊之意)融入「四禪定」裡:「慈無量心」相應於「初禪」,增長對萬物的仁慈之心;「悲無量心」相應於「二禪」,接受眾生的煩惱且設身處地體會他們的痛苦;「喜無量心」相應於「三禪」,單純因為眾生的快樂而感受到喜悅;「捨無量心」相應於「四禪」,放棄個人喜好而平等看待眾生,完全融入觀想的對象。簡而言之,藉助「念住」及「四無量心」,個人將撤除為了保護脆弱的自我而架起的藩籬,並且投入更寬廣無邊際的存有和視野,同時經由至少七年的長時間潛移默化,將能獲得「心解脫」而證得「涅槃」成「佛」。
上述所言一切,即為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於「菩提樹」下「證道」的歷程,其中更因為悟出「四聖諦」及「八正道」沒有煩惱的智慧,而不必再墮入生死輪迴,更成為往後佛教的基本教義。「四聖諦」中的「苦諦」說明了生命全體遍存著「苦」;「集諦」說明了苦的原因來自於慾望;「滅諦」說明了涅槃是走出此困境的最終境界;「道諦」說明了從煩惱到涅盤的道路,也就是證得「菩提」(即覺悟、智慧)的道路—「八正道」。「八正道」可以歸納為「戒、定、慧」三學:「戒」包括「正語」、「正業」、「正命」,分別為口說純正淨善的語言、做出純正淨善的行為、從事純正淨善的職業,也就如「四無量心」所敘述來增長「善」法;「定」包括「正精進」、「正念」、「正定」,分別為不躁進地持續努力、專注於清淨意念、藉由禪定而堅定不移,也就如「念住」所敘述來如實觀照「自性」;「慧」包括「正見」、「正思惟」,分別為秉持四聖諦所得看法、依據四聖諦進行思考,也就如「四聖諦」所敘述將自我融入其中並於生活實踐。
藉由上述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的佛法主張,可以清楚地了解其不在於理論上的完整或是科學上的準確,而在於是否對於個人有用,也就是說信眾全然信服佛法,並不應僅僅臣服於其中救世般的信條,而應是他們採用其中的方法而充分感受到得以斷除煩惱,此意謂著信眾遵循佛法走出自我,步入超越理性理解的內在廣闊世界,將會抵達各種看似對立事物卻合而為一的境界,因此得以處於清淨的內心狀態,因此能夠成為更為完整的人。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悟出的佛法,誠如上述「四無量心」及「八正道」中所呈現,勢必要以拋下個人煩惱而投身關懷他人之列為依歸,所以他不能只有自己斷了煩惱,安享於獨自的解脫,而必須向他人敞開,周遊於恆河流域的各城鎮「轉法輪」(即宣揚佛法),最終「波羅奈」近郊的「鹿野苑」成為其以佛法度化「五比丘」之重要地。
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見「五比丘」自稱已成「無上正等正覺」(即至高無上且正向徹底地全面覺悟)的完人,已達「果位」中第四果—「阿羅漢」,已經完全斷除「我執」,以此開始引領「五比丘」證得「菩提」。他不斷言明自身不應成為信眾心靈上攀附的權威對象,其所宣揚的佛法亦不應成為信眾心靈上盲目的死板教義,只有信眾順著佛法親身實證有效,並且證得「涅槃」過後,佛法才有其本身曾經存在的意義,同時連同佛陀及佛法都應當被淡忘,否則將會陷入另一種「我執」,此乃佛法自始至終關心的都是「斷除俗世煩惱」及「抵達清淨彼岸」。因此,無論世界本身是以何種形式存在,生存於其中的煩惱一直存在,佛法中的「八正道」既不提倡沉溺於過度的感官快樂,亦不提倡走上極端的禁慾苦行,猶如兩種極端狀況中的「中道」,在自身與「自性」共存下,走向另一種諸根清淨的境界。佛陀向「五比丘」概述「四聖諦」,並且藉由自身狀態展現已完全「證道」,使得「五比丘」再聽聞佛陀對於佛法的闡述後,親身進行「禪定」(即一種冥想的意識狀態)修行來明白佛法所宣揚的一切,此讓他們感受到佛法彷彿已在自身存有深處,自然而然地由心中浮現,猶如早已認識佛法,此也讓他們達成「果位」中第一果—「預流果」。
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於「緣起法」中,詳細闡述了「苦」與「輪迴」的法則,亦可以看見人宛如一個不斷變易的歷程,而非一個不變的實體,因此成為生命中無法逃脫的事實。佛陀言明眾人因為「無明」(即對於「四聖諦」無知),以致於無法斷除「苦諦」及「集諦」所言一切,使得他們不斷承擔前世造作的業果而陷入「輪迴」—無知造就意圖,意圖造就了瀕死前最後的念頭或衝動(依存於生命中所有業果),瀕死前最後的念頭或衝動造就了人,人造就出六種感官,六種感官造就外在世界接觸,外在世界接觸造就感受,感受造就慾望,慾望造就執著,執著造就新的存有,新的存有造就生命,生命造就老死憂悲苦惱絕望。此也讓「五比丘」以「瑜伽」觀想「緣起法」,「念住」於每個念頭霎那間的起落生滅時,親身證實其中的道理,體悟出人世間任何事物的「無常」(即無法永恆存在),且一切都是「因緣和合」(即因果組成)猶如鎖鏈,卻也驅策他們努力解脫。
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緊接著闡述「無我」學說,將人的身心現象界定為「五蘊」(即五種基本要素)組成:「色蘊」、「受蘊」、「想蘊」、「行蘊」、「識蘊」,其中唯有「色蘊」屬於生理現象,其餘「受蘊」、「想蘊」、「行蘊」、「識蘊」皆為精神現象。「色蘊」指ㄧ切有型態的客觀物質如人體、「受蘊」指感官接觸外在所生之一切感受、「想蘊」指對感官接觸外在所生之一切感受進行分析所得之一切知覺與認識、「行蘊」指對感官接觸外在所得之認識而產生之一切意志、「識蘊」指辨別外在事物的意識,並且言明「五蘊」霎那間變動不居,猶如先前所提的「自性」,卻被許多人誤認為此即固定不變的自我,殊不知這只是為了方便描述自己的名詞,也就是一個實際上不存在的幻相;另一方面,人並沒有固定不變的核心,猶如先前所提的「神我」,其僅用來支撐及膨脹自我,也同樣是一個實際上不存在的幻相。於是,過度執著於「自性」並誤認為自我,便是「無明」的症狀,使得人們繫於「苦」的「輪迴」。倘若將自身的慾望、恐懼和貪婪視為遙遠的現象,並且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,甚至將視野遠離自我而放眼於眾生,也就更加能體會到沒有自我時,同時發現自己更加快樂。超越「自性」與「神我」,也就是超越「我執」,更是超越為自我尋求的虛妄不實藉口,最終才能真正「證道」,而「五比丘」在佛陀開示後,深刻地領略其中的道理。
佛陀「證道」後,完全斷除「我執」而沒有自我,寂然不動且諸法不生,儘管依舊生活在世界裡,卻已經處在神聖的向度,成為靈性生命的原型,是佛法和「涅槃」的化身。佛法為適合所有人的教法,並不以特定階級為對象進行宣揚,如今「僧伽」以佛陀及「五比丘」為核心,隨著走入各村落、城市及商道,越來越多人皈依佛法而開始逐漸擴大,使得一個新的宗教力量茁壯於恆河地區。佛陀認定宗教必須注入「倫理」來依據「道德」建構出信仰,而不是依據「世襲」行事,也就是說並非藉由「出身」決定一個人,而必須藉由他們的「業」,此構成對當時整個「種姓制度」的挑戰;更進一步地,佛陀言明「火」在古老的「吠陀教」同時意謂著爐灶和家庭與人類意識焦躁不安、毀滅卻又瞬息萬變的力量,而「婆羅門」事奉「三聖火」,並且自詡為特權階級,無疑增長了自身的「我執」,此無疑是真正的求道者必須「出離」(即捨棄)的事務。
佛陀此番言說大大喚醒了許多聽眾的宗教意識,使得許多信眾成為「優婆塞」及「優婆夷」(即皈依佛法的在家男子與女子)或是加入「僧伽」追隨佛陀。由於「商人」為順著市場經濟轉變而崛起於社會中的新興人類,佛法的信仰正好弭平他們不隸屬於任何階級的囧境;隸屬於「婆羅門」及「剎帝利」種姓階級的人,也深深被佛法吸引而加入信仰行列。出身於「摩揭陀國」首都「王舍城」外「婆羅門」家庭的「舍利弗」及「目犍連」,被當時的佛陀視為往後佛法重要的傳人,亦最為後世人所知。「舍利弗」重視「苦修隱居」,同時喜好分析並且擅長以容易記誦的方式宣揚佛法,「上座部佛教」將其奉為佛教裡的第二人;「目犍連」以「神通」—「神足通」和「他心通」聞名,「大乘佛教」將其奉為精神領袖。另外,佛陀遊化於「釋迦國」城市「迦毘羅衛城」,亦使得眾多出身於「剎帝利」家庭的皇親貴族皈依佛法,其中「阿難」(多聞著稱)、「難陀」、「提婆達多」(叛亂著稱)及「優婆離」(持戒第一著稱)最廣為人知。
佛陀與其證得「菩提」的弟子們沒有太大的差別,事實上他們皆解脫於自我憑藉著遺傳與個性與外在世界互動的一切,此意謂著斷除西方國家所稱讚英雄們的特質和性格,也就使得自我的「個體性」消失了,呈現於自身外在卻不是冷酷無情,反而柔軟而慈悲,以致於所到之處常能感化大眾,甚至在遊化後很短的時間內,獲得位於「王舍城」、「迦毘羅衛城」及「舍衛城」三地的「精舍」(即佛教僧團的房舍及寺院),讓比丘們歇息與禪修。隨著僧伽人數逐漸增加,彼此間的衝突也逐漸顯現,然而在佛陀的諄諄教誨下,說明了沉溺在「不善」的情緒裡足以摧殘人性,必須放下「我執」而創造出和諧與平衡,於是比丘們逐漸放下自私的習氣,轉為尊重彼此而安居,釋放出身為人的自然潛能。
「在家眾」(即過著世俗家庭生活且自營生計的信眾)無法斷離俗世一切,卻又受感召而皈依於佛陀與佛法,基本上比丘們會教導他們何謂「正命」與「正業」,藉此清淨行為以存養心量,而「優婆塞」及「優婆夷」則以經濟能力供養比丘們,因而得到福報且死後受生善道,形成一個良善的交流循環。「在家眾」雖然無法藉由「出家」,達到完全斷除「我執」的境界,卻可因受教於比丘們宣揚的佛法而略加減緩,同時將有限的「慈悲心」擴散至十方世界,進來同理他人的處境,促使內心能夠安詳和諧。
窮兵黷武的帝國在君主專制下,不斷在頹圮與興起間更替,甚至直到後來煙消雲散,但是「僧伽」類似共和組織,所有成員都是平等的,卻一直存在了兩千五百年之久;這似乎說明了人最適合的存在方式,並不是靠著自我保護和防衛,而是要能夠捨離人的自我並且為了他人;儘管「僧伽」捨棄了大眾的生活方式,人們並不會厭惡他們,反而喜愛親近他們,並且與他們建立起良善的互動,建構起相互扶持的關係,這些可以從精舍的捐獻,以及由市集小販直至宮廷貴族紛至沓來,聽聞佛法甚至向佛陀請益,得以體會出劃時代下的宗教轉變及新榮景。最終,佛陀在食用毒物後,使得肉體不禁年老摧殘下,以「師子臥」離開了人世。佛陀生前所展現出的「涅槃」狀態,讓人得以看見人天最高的善、無邊的寂靜、心靈的寂靜樂土,如何聚集於人類而成為化身,也就讓佛陀一生中親證的佛法,得以在其圓寂後,橫跨時間與空間流傳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