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世界的某一時期歷史中,曾經有四處不同區域的賢哲們,提出本質相同但紛陳的學說,讓正歷經大時代劇烈動盪而生存的人們,由群體敬畏天地的殘忍祭祀行為,逐漸轉化為個體著重內在以「道德」為基礎的修煉,以致於能夠安撫遍存的恐懼與不安,並且藉此更進一步鞏固群體的健全發展。希臘的「蘇格拉底」、以色列的「耶和華」、中國的「孔子」,以及印度的「喬達摩.悉達多」,綜合了先人們所累積的時代智慧,甚至更進一步分別透過「理性主義」、「一神教」、「儒家」、「佛教」,創造出回應時代需求的哲學與宗教思想,為「軸心時代」(西元前900年—前200年)立下了良善的開端,可謂是邁入人類史上思想的大蛻變。為什麼我們需要拜讀此書?因為此時正值科技應用加速及地緣政治動盪之際,實質上影響著人們生活的各個層面,所帶來的影響是內心的擔憂、惶恐與不安,面對這些時代變遷所生成的情緒波動,正類似於軸心時代下的各式紛擾,故相當值得我們回顧及融合當時聖哲們的思想,然後進一步實際應用個人生活中。
作者基於詳實的考據,將「軸心時代」進行階段性的劃分,並於其中以平行時空般的方式,論述四大區域的情勢變化所導引出的思想演變,頗能讓讀者遨遊於平坦的世界之中。尤其,「對於這些我們所知甚少」的這段話,不時出現在讀本的內容中,更讓讀者清楚地了解道哪些部分根據考古事實彙整,而哪些部分欠確明確的考究,對於自身建構健全的知識將有莫大的助益。
首先,檢視「軸心時代」四個地區的靈性革命,夾雜在兩個帝國之間,並且可說是起源於其間一個充滿動亂、遷徙與征戰的時代,猶如一個追求自由的間歇時刻,透過一道深呼吸帶來充分的覺知:邁錫尼王國—希臘—馬其頓帝國、以色列部落聯盟—以色列—波斯帝國、周朝—中國—秦帝國、哈拉巴帝國—印度—孔雀王朝。
軸心時代前的希臘及印度
對於希臘及印度地區的古老民族遷徙,得以回溯自西元前4500年,生活在高加索草原上的印歐民族—「雅利安人」。在西元前2500年左右,有些部落開始外移至現今的希臘、義大利、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和德國,而續留在草原上的部落亦逐漸分裂為兩個民族,一種說著「祆語」、另一種說著「梵語」,儘管語言不同卻依舊得以溝通,並且擁有共同的文化與宗教傳統。儘管諸神存在並各自掌管不同領域,人類、諸神、動物、植物等等,都臣服於維繫整個宇宙的秩序,並且由其賦予並滋養萬物生命。「雅利安人」非常重視說出去的話,認定語言也是神,而諦聽使得他們接近神聖。「獻祭」為「雅利安人」補充諸神們,維護各自領域下消耗能量的一種方式,同時藉此表達出對於整體宇宙秩序的敬意。殺生以符合「獻祭」的目的,同時隱喻著人類自身生命的續存,其實依賴於其它受造物的犧牲與死亡。為「獻祭」而舉辦的「祭典」,在祭司、會眾與諸神一起饗宴作結,將「雅利安人」帶到另一種存有的層次,而「祭典」連同「祭禮」提醒著諸神們,保護祭主的家庭、農作物及牲畜得以平安。
西元前1500年左右,「雅利安人」開始與南方的「亞美尼亞」及「美索不達米亞」的先進文明進行貿易往來,使得他們學習到嶄新的生活方式,以及伴隨而來各式的新式武器,因而具備長距離及快速移動的能力,脫離昔日的遊牧生活而開始燒殺擄掠鄰近的部落,古老宗教所宣揚的互助合作、自我犧牲、善待動物的理念,當時已蕩然無存。說著梵語的「雅利安人」,在武力中與戰神合而為一,成為新的宗教意象,而說著祆語的「雅利安人」則保留傳統,對此侵略性的轉變感到不安,以致於西元前1200年左右,「瑣羅亞斯德」基於人民的義憤填膺,起而為宗教注入一種對正義的渴望,透過「末世審判」來懲罰當時的猖狂份子,此即立基於「善惡爭鬥」的核心教義。西元前1000年左右,說著祆語的「雅利安人」向南遷徙至伊朗東部定居,而「祆教」抑或「瑣羅亞斯德教」則成了當地的民族宗教。
西元前2000年間,說著梵語的部分「雅利安人」越過阿富汗向南遷徙至印度河流域,昔日的哈拉巴帝國幾乎已然瓦解,然而接觸殘存的遊民所帶來的交流,很可能讓「雅利安人」接納了當地的某些信仰元素,並且與自己的信仰融合。逐漸在旁遮普安頓下來後,他們對於安靜的生活不感興趣,依舊嚮往著有活力的宗教,崇敬著戰車與勇士構成的意象,知識份子亦開始編輯「黎俱吠陀」若干的詩篇,此為四部「吠陀」(意思為知識)本集聖典中最著名的部分。詩篇以隱藏及謎語般的方式,提及民族間耳熟能詳的神話及傳說,人們透過諦聽這些神啟的詩篇,進入一種敬畏、驚奇、害怕又喜悅的狀態,感覺自身神性灌注而充滿了神聖的臨現;然而,絕大多數的士兵及掠奪者,遊走於村落與叢林之間,前者提供所需的莊稼及牲畜,並且遭受大肆劫掠來囤積財物,而憑藉後者展現勇氣來探索未知,使得他們在此體驗到宗教的醒悟。「獻祭」轉為更有侵略性及競技性,其中充滿激烈的儀式競賽及模擬戰鬥,同時在炫耀戰利品並且大量宰殺牛隻後,更加大肆劫掠以補充財物,他們深信光榮戰死的戰士,將能直接升至諸神的國度。
西元前1000年左右,平等的部落結構崩懷,而劃分階級的「種姓制度」出現,取代部落的王國雛形開始形成,同時「雅利安人」亦逐漸東移至恆河流域,憑藉著武力征服森林深處的土著,以及洗劫村落的莊稼及牛隻,藉此推進向東擴展國土的決心。新的祭典因應了向東殖民的行動,「火」便是拓荒者的守護神,亦象徵著戰士的力量與控制環境的能力,藉此代表著至善深層神聖的「我」,故凱旋而歸的戰士們,會在儀式裡築起火爐獻三聖火,透過「祭壇」行「火壇祭」,藉著火的燃燒代表拓荒者的守護神顯聖,以此完成新的殖民地佔領。「雅利安人」開展出「梵」的概念,其代表著超越諸神的最高實在,為呈現宇宙秩序的最根本原理,無法透過言語加以形容,只能藉由儀式裡的「梵論」進行體驗。雙方相互提出深奧難解的問題,直至一方無法做出任何的回答,因而陷入一無所知的沉默,藉此意識到言語的不足,進而體驗到「梵」的超越性,更與此維繫生命的神秘力量合而為一。
軸心時代前的中國
西元前2200年左右,傳說中的聖王唐堯和虞舜創立了和平繁榮的時代,虞舜有感於夏禹勞心勞力治水有功,並將地位禪讓給夏禹,於是成為夏朝的開端。西元前1600年左右,商朝為討伐了夏朝最後一位國王所建立的王朝,主要實行封建制度並且重視階級制度,國王是天子並位居於封建制度的頂端,接下來則是治理許多小型城市的諸侯,其下分別是各家族之長、子爵及平民百姓和武士。
宗教、戰爭和狩獵是商朝貴族的重心,征討鄰近蠻族及反叛城市為戰爭的核心,平民們亦藉由上繳農作物換取貴族的軍事保護,而其中國王的權力來自中介於占卜者及神性世界間的能力,同時仰賴工匠發展青銅武器的技術,鞏固自身於俗世至高無上的位階,以此優勢徵召農民勞動或打仗。天帝才是城市的守護者,但天意始終難測,逐漸不被信賴而被遺忘,使得「祭祖」成為商朝宗教的核心。由於國王死後和天帝於天上共處,於是享有神的地位,藉由繁複的儀式所採取的間接形式,藉其請求天帝幫助俗世間的親人,故商朝存在著奢華慶典來敬拜祖先,甚至透過「儐禮」等角色扮演的方式,讓諸神、祖先及人類一同饗宴,卻沒有屬於天帝的慶典。
西元前1045年左右,商朝遭到推翻而周朝取而代之,周朝延續了商朝的政治及宗教制度,宗室及功臣都因封建制度獲得一座城市作為封地,同時在周公的倡導下,周朝乃是在天帝的策動下,為了懲罰商朝最後暴虐無道,進而成立新的統治型態,扶持有德者接手進行治理;於是,得以合理解釋周朝繼承商朝的祭祀傳統,同時祭拜兩者的祖先,卻又讓周朝毀壞了商朝;自此之後,將倫理觀念注入宗教中,有別於過往只以宰殺牲畜祭祀,天命成為很重要的理想,此奠基於統治者的仁德。天命的授予問題,最終還是回歸於國王身上,也就是如同以往藉由天子得以直接告於天,而非周公所聲稱的所有周朝百姓,使得周公退居於其封地魯國,持續倡導德性比巫術重要,但時代的洪流卻始終導向超自然儀式。
軸心時代前的以色列
西元前十二世紀,氣候及自然環境的變遷,可能導致連年的乾旱及饑荒,使得克里特島及安那托利亞(現今大部分土耳其)一群無政府主義的水手與佃農,洗劫了希臘、西台及埃及王國等東地中海地區的城鎮與村落,因而陷入一個黑暗的時代;邁錫尼王國及以色列部落聯盟,各自由希臘及以色列「迦南高地」(現今約旦河、加利利湖及別是巴為界)的瓦礫堆中興起,其中埃及法老於勝利碑上,稱「迦南高地」上富庶村落的居住地為「以色列」。
目前的考古證據並不支持以下聖經所記載的故事,卻比較符合西元前六或七世紀,聖經正值編寫年代的史實:西元前1250年,上帝耶和華顯露神蹟,讓摩西分海的領導下,協助雅各及其作為以色列各族始祖的十二個兒子,脫離埃及的奴役,並於西乃山立誓約且令他們成聖,輾轉在西元1200年左右,在約書亞率領的以色列軍隊之下,靠著攻城掠地將迦南據有己有。實際上,被稱為「以色列」的高地拓荒居民,更可能由海岸沒落城市移民而來,並非外地人而是本地的迦南人,耶和華則是南部山區的神,可能透過此地區的移民,間接帶來了耶和華的信仰。真正的「以色列」則是由許多外來民族組成,他們拋棄了居住外圍的古老文化,共同立約而結合在一起,形成以色列人與迦南人長達兩世紀的對立與生死爭戰。
仔細研究以色列的風俗,對於宗族的愛為其核心,沒有血緣的關係可以透過婚姻或盟約納入宗族,彼此之間將因此基於愛而凝聚在一起;因此,以色列人覺得與民族神耶和華有親族關係,而自稱為「耶和華的子民」,連同備戰儀式的象徵物品「約櫃」,藉此團結高地上的其它民族,共同對抗那時威脅他們生存的其它民族,造就一個當時動盪不安的年代。早期以色列有六處聖殿,每座聖殿各有受歡迎的地方英雄,在「耶和華」前立約的慶典裡或是重要節日裡,將會吟誦這些英雄的代代口傳的偉大事蹟,藉此不斷提醒宗族的重責;此有別於其它民族模仿太初的宇宙戰爭,反而慶祝先祖們過往戰役的勝利。
中東的宗教都有強烈的戰鬥意涵,以色列的宗教也不例外,甚至可見至高神相互融合的情事。對於迦南高地的宗教信仰而言,「厄勒」為亞伯拉罕、以撒和雅各崇敬的至高神,隨後「厄勒」的宗教與「耶和華」的宗教融合,隨著「厄勒」的宗教逐漸沒落,「耶和華」的宗教又與「巴力」的宗教融合,無論如何祂們皆被描繪成戰鬥時,使出撼動山河且山崩地裂的大量神蹟。「耶和華」只是早期以色列敬拜的眾神之一,「神聖性」對於中東地區意謂著超越眾神的一個力量,因此並不侷限於一個神身上,而是眾神分受此「神聖性」。於是可以看見聖經的詩篇裡,雖然歌頌著耶和華帶領子民推進「應許之地」,卻也看見「巴力」與「耶和華」沿途交錯施展著神蹟,無不讓當地的民族因為感受到自然的顫抖震動而驚慌失措。
西元前1000年左右,以色列人的社會已相當複雜,致使以色列由「大衛王」及「所羅門王」治理的一個完整王國,分裂為北方由「所羅門王」子孫治理的「以色列國」,以及南方由「大衛王」子孫治理的「猶大國」。藉由聖經對於「猶大國」的多所描述,可以得知「大衛王」為耶和華的兒子,被奉為戰神的人間代表,以致於擁有摧毀敵人的神力。同時,早期以色列的慶典著重歷史,如今王室的儀式卻又回到了遠古的神話,大量充斥著歌頌耶和華戰鬥的神蹟,此意謂著當時仇敵環伺而形成不安,於是充滿著暴力和侵略的意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