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希臘之道」讀後感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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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Greek Way

 

此書初探古典世界中希臘的「雅典黃金時期」,也就是約莫西元前480年至404年間的「伯里克里斯時代」,不管在文學、史學、哲學、戲劇及藝術輝煌且奔放的樣貌,足以擔綱起引領的重責大任。西元前492年至479年間,希臘城邦與波斯帝國兩次的「波希戰爭」,象徵著東方與西方世界「獨裁專制」與「自由民主」的對戰,引發如馬拉松戰役、溫泉關戰役、薩拉米斯海戰及普拉提亞戰役等重要的戰事,最終由雅典、斯巴達、科林斯及墨伽拉聯軍擊退波斯帝國,進而開啟了希臘的盛世。然而,儘管各領域璀璨的發展,卻沒有連帶引領政治制度進行相關的革新,使得權力及錢財蠱惑了人心,逐漸扭曲了看待世界的宗教觀,進而形成帝國形態的發展,最終走向西元前431年至404年的「伯羅奔尼撒戰爭」,雅典為首的「提洛同盟」與斯巴達為首的「伯羅奔尼撒聯盟」相互交戰,隨著雅典一方的戰敗,進而步入衰退的態勢。此書之所以值得一看,在於作者對於古典世界進行想像力的重建,並非透過歷史資料進行大格局的營造,而是攤開黃金時期中各領域傑出人才的著作,帶領讀者以貼近那時當地人生活的方式,進行所見現象的彙整,並從中引導出看待世界的觀點,更重要的便是建構出思考的框架;簡而言之,此便是從當代的日常生活進行「宗教觀」的探究,進而了解「心靈」與「精神」同時運用的軌跡,也就是運用「心靈」致力於「可見的事物」的同時,更能從「精神」層面中,體悟出誠如「不可見事物」的意義詮釋。

約莫西元前750年至725年間,「荷馬史詩」營造出合理、有秩序且開明的宇宙,當中所刻畫的奧林帕斯山天神及其英雄般形象中,均秉持著勇氣、理性與良知,面對眼前的種種現象或挑戰,以此將雅典從過往理性未開且處處受恐懼奴役的世界中解放出來,放棄了透過原始儀式進行崇拜以降低恐懼的獸性,進而轉換了看待世界的嶄新觀點。希臘人奠基於此持續前進,在原本對天上藝術之神阿波羅,作混亂中理出秩序與和諧的象徵性崇拜中,改革了對地上酒神戴歐尼修斯,所象徵忘卻並解放自我而混亂無序的崇拜,得以在西元前五世紀的戲劇中進行完美的結合。從悲劇三大作家艾斯奇勒斯、索福克里斯及尤瑞皮底斯的戲劇作品中,可以清楚地展演出人類與各式可見危難間的關係,透過戲劇中人物的應對,觀賞者得以想像同為人類的自己,究竟該如何對危難進行意義上的詮釋,進而產生看待上的嶄新觀點;又由於與群眾一同觀賞並進行情感上的釋放與宣洩,將能夠清楚地明白自身並不孤寂,而是隸屬於人類整體的一部分,以此獲得精神上的緊密認同,並支撐自己良好地生存於世界之中。在這樣全民參與悲劇觀賞的活動中,實則將悲劇中隱含的時代宗教觀,也就是「心靈」與「精神」緊密的結合,下放至公民的日常生活中,並形成情感緊密認同的要素,此便是柏拉圖在「理想國」中描繪的願景,一個全體公民為相同的事物而哭泣並歡騰的國家。自我屬於整體人類一部分的類似宗教觀,也展現於希臘著名的古老建築之上,建築簡潔純粹的樣式展現,沒有過多華麗浮誇的裝飾,符合希臘對於真與美的追求,猶如戲劇人物沒有過於鮮明的個性,卻十分注重建築與周遭景緻的襯托性關係,將建築配置於合適的背景中,整體和諧地呈現出來,才是最為重要且關注的面向,恰如悲劇中探究人類與危難間的關係一般。喜愛事實因而喜愛清晰與簡潔,而不過份地訴諸於情感,不僅在上述的戲劇、雕刻及建築層面展現,也同樣以此形式呈現於文學與藝術之中;因此,透過不著邊際的幻想、絢麗的字句、鮮明的意象及華麗的裝飾,而附加於欲呈現的主體之上,並不符合希臘實事求是的風格,希臘人反而只揭露幕的一角呈現於觀眾眼前,以此激發觀眾的心靈去思考相對應的意義。透過柏拉圖的「對話錄」中,對於蘇格拉底生活對話的紀錄,除了可以瞥見當時盛世的人們,處於一個溫文儒雅的社會中,充分運用自身的閒暇,熱情地致力於學問與真理的探求之外,亦能感受到蘇格拉底不替前來交談的人思考,反而透過「反語式的懸疑不決」的方式,促使雅典人充分地善用自身的心靈,於生活中進行詳盡思考的美好境界。

在盛世的背景之下,希羅多德可以作為當時免除個人偏見且臣服於真理觀念的代表;他盡可能地透過旅行,以冷靜客觀且懷疑的方式,思考著造訪地各民族的生活,而不會因為新鮮感而將其理想化,或是過度推崇希臘的優越性;此其實標示著當時已從「波希戰爭」後深具宗教熱誠的時代,步入懷疑風氣盛行的「伯里克里斯時代」。作為著名馬拉松、溫泉關及薩拉米斯等戰役的報導者,透過大量遊歷見聞的記載,盡可能地描繪出貼近當時的時代背景,而在最後詳述的戰事中,將人居於觀察報導的首位,剖析人類傲慢與征服的野心,和人類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,奮勇保衛自身珍視東西的力量,因而在歷史中留下了光輝的紀錄。修昔底德則完整地身處於雅典由盛轉衰的時期,同樣剔除個人的懷恨與偏見,在每一場記載的戰事背後,冷靜地記錄下屬於人性的永恆一面,以此推論出囿於人性所左右,曾經發生的事情即是將會發生的事情。導致於戰爭的人性,主要在於權力與財富會激起想要更多權力與財富的慾望,因而形成無止盡地膨脹,最終造成兩大強權被迫對戰,進而讓自身帶來毀滅;從人性的觀點來思考,不管誰來行使權力都是罪惡的,都是人類的腐化者。修昔底德接著回顧了雅典的崛起直至衰敗的歷程,雅典由地主貴族統治發展,而後因為商業發達轉由財主貴族統治,到了西元前五世紀,民權觀念逐漸抬頭,使得舊有的秩序式微,更形成隨後民主政治的基礎;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及思想與言論自由,促使當時的雅典世界,佈滿了人文精神的璀璨光榮;然而,雅典打敗強盛的波斯帝國後,成為新希臘自由城邦的最高領袖,逐漸無法抗拒更多權力的誘惑,走向了雅典帝國的不幸方向。雅典傳統中「個人傲慢會引起天神震怒」的文學信念,在一片財富與權力的浪潮中沖刷精光,開始在天下無敵且滿懷帝國野心下,以驕傲於權力與財富取而代之,連帶「尊重別人權利」的道德基石也隨之坍塌,更由自由民主走向獨裁專制;斯巴達就在雅典持續擴張的野心下,以為國去做並犧牲的意志起兵反抗,最終引發了「伯羅奔尼撒戰爭」,也導致雅典戰敗而走向衰微。

作者心目中理想的文明形式,不是如古老埃及,由「祭司」身為掌管智識的階級,甚至連國王也必須向其低頭的權威,並為了壟斷自身的力量與地位,透過刻意營造恐懼的方式,阻斷人民運用心靈探索外在世界的真理,進而使得人民無法擺脫現世的淒慘折磨、無法獲得現世的幸福,而將關注的中心放在「死者」,並且將希望寄託於「冥世」;亦不是如古老的印度,朝著埃及指出的方向持續前進,否認了無法逃避的外在事物具有任何意義,將一切外在事物視為虛幻,而僅認定真理來自於內在世界,以此獲得承受苦難的力量,此意謂著精神的力量遠大於心靈的力量,透過觀察外在世界以進行推理,因此變得毫無立足之地;更不是如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,以道德和倫理為代價,換取思想、愛生命及人世之美的自由,而認定精神層面的微不足道;更不是如隨後的宗教改革,雖然維護道德與思想自由的權利,卻否定美與享樂的權利;更不是如十九世紀末葉,為科學奮戰後勝利,輕視甚至拋棄宗教、藝術及精神的地位;更不是如現今對於個體過度的認識,而太過關注自己,並將個人的權利無限上綱,在衝突時完全忽視了公共的利益;而是猶如希臘盛世時,那種將個體置於人類整體之中,並且同時運用「心靈」與「精神」探究出真理,進而促使各領域對應發展出「真、善、美」的盛況,更透過全民於生活中深入的參與,進而順應著這樣的生活風氣,追求「心靈」與「精神」平衡的發展,而不會過度偏向任一方。在這樣的觀點之中,個人與作者的看法一致,任何精神上的至高境界,若無法緊密地建構在與外在人、事、物互動時的關係與行為之上,將不是一個適當或真切的發展,反而會落入一種否認甚至是逃避的慣性型態,無助於個人擁有一個健全完善的生活,也對應地無法感受到真正的快樂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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