閱讀完此本談論戰爭的書籍,坦白說顛覆了自己以往對於戰爭,只有直覺上殘酷與死亡的認知,除了對於戰爭有更細緻層面的理解外,還讓自己有三個層面的醒悟:一、還更進一步將戰爭這個時代因素,帶入以往研讀過的歷史中,赫然發現存在另一種層面的合理論述,例如多次至台灣各地旅行,輾轉接觸到日治時期的各式古蹟,在未納入戰爭詳細思考前,爬梳過日本明治維新前後相關的資料,將能明顯地察覺到各層面的革新,在這個力圖西化後抗敵的國家中蔓延,因此造就日後強盛的國力,而台灣因為清國戰敗成為日本第一個殖民地,透過種種歷史資料的探究,將能輕易地推崇日本在台灣,設立各式制度與建設的用心,順著這樣的情感發酵,儘管台灣被殖民而榨取資源以供應日本所需,卻矛盾且順水推舟地讚揚起日本;然而,在納入戰爭詳細思考後,得以將當時日本對於台灣的用心作為,詮釋成為了達成帝國擴張的野心,必須盡可能讓人民享有身心健全的生活,乃至於在人力作戰的年代裡,擁有充足的兵員可供調度。二、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台灣,享用政府有效治理下的社會資源,實際上已享有身為台灣公民應有的權利,而當台灣面臨外在威脅與危難時,應當履行一同保衛台灣的義務,而非一昧地思考要如何逃避這一切。三、現在透過科技所享有的生活便利性,實際上乘載的是過去先民用血汗,透過不間斷的戰爭持續精進改良,而後由軍事用途下放至公共工程及民生消費的結果,應當要更加感恩擁有這一切。綜合而言,透過此書對於戰爭有著深度的認識,將能夠幫助自己在研讀歷史時,納入大時代潮流裡此項重要的因素,以更為全面的視野且中性地看待當時的種種變化,抑或在思考自身生活及國家的狀態時,納入由戰爭衍生出更細微的重要因素,這些便是閱讀此書最大的收穫。
戰爭並非一個最好盡快拋開的反常現象,回顧歷史將能夠清楚地察覺,戰爭與社會交纏很深,使得人們很難結論出究竟是誰支配了誰,故如果對於戰爭沒有明確的掌握,將會錯失了人類歷史的一個重要面向;換言之,人們如果想要了解當今的世界,明瞭為何走到現在這個時刻,就不能忽略戰爭對人類社會發展的影響。早已在人類祖先過著遊牧生活,尋覓植物並宰殺動物為食時,暴力便早已經存在;人類當時已經具備有相互攻擊,也就是發起戰爭的本性;顯而易見地,當人類發展出有組織的定居型社會時,常需要更好的組織與更多的資源,進而防衛自我甚至擴張領土、增加人口,於是戰爭也相對地變得更加細緻。隨著人類建立起高度複雜的政治與社會制度,僅有強大的中央政府握有獨佔暴力之權,常能動用社會組織化的資源,以有條理且有目的的方式使用暴力;在一國人民無法隨意使用暴力的觀點視之,整體人類可以說變得比較和善,但只要中央政府行使暴力,卻因為整體社會組織化的方式,讓規模越龐大且殺戮越殘暴。
兩位歐洲思想家—「盧梭」及「霍布斯」,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處理人類與社會的關係,以及戰爭或和平何者才是正常狀態。前者認定人性本善,處於狩獵採集時期的人類,無論在彼此之間或是與大自然之間,都能以和諧的方式相處;當走向定居型態時,種種制度因應而生,使得社會變得日益複雜,也就造成了階級化及不平等,而國家也同時擁有更大的權力,人類因此變得更不自由;當個別國家只考慮到自身利益時,相互爭戰的情形便會發生;若個人與國家與社會間透過契約建立起一種新關係,將能確保自身在自由的狀態下,使得國家及社會為他們所用,而非人民為國家及社會所用。後者認定人性本惡,處於狩獵採集時期的人類,早已為了生存相互對抗而過得不安穩,於是定居型社會和大型國家政體的成長,讓暴力得以收歸在社會的控制下,透過組織化的動員方式,讓各國爭奪利益擁有較高的勝算。
翻閱人類的浩瀚歷史,顯然支持的是霍布斯的論述,國家政體的權力除了奠基在統治者認知的權威上,也奠基在被統治者的默許下,以及加諸於人民以應對敵人的暴力威脅上,故戰爭一直是人類經驗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;因此,國家在對外戰爭中克敵制勝,經常被用來強化國家政體的權威性,甚至當成德性的表徵與功勳的標誌,儘管這些國家不盡然是好的國家,卻能夠以此帶給人民最低限度的安全與穩定,但要長期有效治理一個國家,還是必須靠一個有效能的政府,以此贏得人民的支持,也就是說「對外能抵禦敵人」與「對內能有效治理」,才能確保國家政體的持續生存。另外,國家政體為了發動戰爭,常必須透過組織化的方式,招募兵員、精進教育、改善公共衛生、興建設施、調整財政、設立制度等等,讓國家得以透過詳細地調查,進而更深入地對人民、社會及資源進行嚴密的控制,皆會連帶地促進國家的發展;或者反過來進行思考,政府極力驅使國家邁向有效的發展,促成人民享有優異的生活品質與擴大的公民權利,便意謂著人民在國家有危難時,擁有拿起武器上戰場的義務。所以,可以清楚地得知,戰爭不僅僅是帶來破壞,更能因為戰爭的各方面需求帶來創新與進步,顯而易見的是科學與技術上的進步,往往為了發展出具有壓倒優勢的軍事武器;外科手術的顯著進步,可以說拜過去的世界大戰所賜,使得外科醫生得以透過許多病人進行練習;女性在職業、教育與權利上的重大突破,視為戰爭必須利用後端社會有效動員的緣故;大規模的戰爭刺激勞工就業,勞工因此提升價值,而富人出於自願而繳了更多的稅金,兩者雙雙促成貧富差距縮短;換言之,綜觀人類的歷史,戰爭實際上讓政府聚焦於社會改革,有助於打造出更強壯、更公平的社會。
統治者擴張領土、王朝繼承權爭議、統治者或國族尊嚴被羞辱、保護同一教派、航海貿易及安全理由、玷污本國女人、避免未來武力威脅實際發生、強化承平時期柔弱品行、追求光榮理念、宗教賦予神聖使命、清除內部不和勢力等等,這些都是誘發戰爭的常見動機,故戰爭可以視為支配對方或其資源的常見手段,甚至藉此彰顯自身國家相對於他國的權威。其中,完整回顧人類歷史,基於種族及宗教所產生的意識形態,往往認為不同血緣及信仰的人都是錯誤的存在而該死,才能實現造福全體人類的理想,因此誘發的戰爭也無比殘酷,而內戰破壞了整體社會的團結,通常也會造成毫無節制的暴力。大多數的戰爭在沒有仔細思考希望成就什麼,以及想要怎樣的和平之下,總是誘發於狹隘的眼界,使得發動戰爭的人常認為戰勝後,所有戰前的問題便會因此解決,但往往並非如其所願。
年輕的男人對於戰爭的認知,總是從老一輩看重紀律、勇敢及從容就義的特質,以及閱讀的書本及詩句和吟唱的歌曲,乃至於所見之繪畫及雕像,自小以潛移默化的方式被深深影響著。在歐洲中世紀時,描述英雄事蹟的各式古典作品,為封建貴族創造出一種「騎士文化」,而皇家及上流階層的女子,稱許自己相中的騎士勇猛無雙,也同時為騎士文化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,因而為戰爭蒙上了一層「騎士精神」的魅力光輝。在那個崇尚戰爭的文明世界中,尊崇勇敢的戰鬥並且必要時光榮地死去,儼然已成為後世子孫的模範,我們總是可以從廣場的石碑上,輕易地看見歌頌每一個打過勝仗的人名。對於實際戰略的發展,除了受該國所處地理環境的影響之外,更會受過往戰爭經驗以及軍事兵員支出昂貴的影響;幾世紀以來,戰略規劃大多以追求迫使敵軍投降的「決定性戰爭」為主軸,此也導致盼望著決定性戰役的雙方,常常陷入一場漫長艱苦的戰役,各自想要把對方折磨到崩潰的地步;順應而生的是利用天然屏障、長城或碉堡要塞等等,進而耗損並擊敗敵軍的「防禦性戰爭」。歷史上發生的著名戰爭,廣為處於尚武文明中人所研究,試著了解過去人們的思考方式,乃至於最後做出何種關鍵性的決策,藉此避免戰敗而提高勝仗的機會。
儘管遠在十六世紀時,印度、中國及鄂圖曼帝國全都和歐洲一樣的富裕,也掌握有印刷術到火藥的先進技術,但歐洲利用「科學」的進展,站在已知技術的基礎上,不斷地增進技術發展且善用於戰爭中,歐洲也才有機會將征服觸角涵蓋世界其它地方;在這樣的角度進行思考,軍械透過戰爭而演進的內涵裡,無疑是藉由殘酷的教訓,不斷地發明反制的技術來對抗舊有的技術。在一八〇〇年之前,戰爭主要引領出軍械上的三項創新:「金屬的使用」—戰士得以放棄石製的武器,得以使用銅製及鐵製的武器,並且連接馬鞍的馬鐙讓騎士的腿得以休息,使得騎士得以在馬上全副盔甲武裝;「馬匹的馴養」—搭配上車輪使用,讓戰士有更快的移動速度,因此提高了軍隊於戰場上的觸角;「火藥的採用」—伴隨著冶金學的發展,得以發展出戰士的槍管及船艦上的大炮;所以,可以相當明確地了解到,技術與戰爭實際上緊密地相互依存,誰成就了誰實則難以定論。羅馬在四世紀崩潰時,留下了權力下放至「地方土豪」的歐洲,他們的財富及地位來自於「土地」及「以武裝僕人對抗入侵者的防守能力」,使得越來越多此類型的私人軍隊套上盔甲來騎馬打仗,歐洲各地的統治者常會賜予軍隊「土地」,藉此維持其忠誠度及相關花費,讓軍隊有強烈的誘因繼續參與戰爭。
自十二世紀以降,商人主宰的城市國家興起,外加上中央集權的皇室壯大,以及出現有紀律的步兵;另外,還有十字弓及長弓不斷地精進改良,並且佐以精確地射擊,更遑論之後發展而出的步槍及攻城炮,皆對騎士構成政治及軍事上的挑戰;正也因為如此的變革,使得一五〇〇至一七〇〇年間,軍隊的規模大幅度地成長,反映出政府權力的擴大,以及控制社會的能力增長。隨著印刷術的傳入,各式武器得以有圖解的操練手冊,並且同時能遍佈歐洲,讓戰士在武器的操作上更為熟稔;新型帆船更成為跨足全球的手段,外加上中國傳來的羅盤,以及後續出現的六分儀與航海天文鐘,得以更加精確地定位所在位置與欲前往的地方;可開關的水密式裝卸貨口,使得大炮得以架設在船隻較低的位置;藉由這些技術的不斷革新,國家的海軍實力有所增長,政府為軍隊擔負更多的責任,提供吃住並且固定支薪,讓以往的私掠船及武裝民船消失了;同時,在陸上的武力也開始有了兵種劃分。十八世紀的歐洲邁入「啟蒙時代」,相較於上一世紀的社會,狂亂於宗教與迷信的激情,此時社會讓位給「科學與理性」,使得戰爭在清楚而有限的目標下,相對容易停止並以簽署和約的方式告終,而較不會展現殘酷的暴力。十九世紀的歐洲步入「工業革命」發展後,十分廣泛的經濟、技術與科學的變革,又重新讓他們得以製造出更為精密的武器,並且發動更大規模的戰爭,也因此加速了往後武器的研發,並造成更大的殺傷力。
概略地回顧了許久前戰爭方法與相關變革,而近代的戰爭又更進一步產生了變革,使得後續的戰爭加暴力且致命:「民族主義」燃起了戰爭所需的熱情;「工業革命」提供了戰爭所需的工具;「社會變革」提供了戰爭所需的戰鬥軀體,以及平民對戰事的支援。一六四八年西發里亞和約的簽訂,結束了歐洲一系列的宗教戰爭,以及近八百萬人喪生的時期,同時確立了「主權國家」的概念,歐洲每個國家擁有各自的主權,並且權力相互平衡,因此遏制了國家間的侵略戰爭,也就意謂著「民族國家」的概念儼然成形。一六八八至一六八九年,英國爆發的光榮革命;一七七五年至一七八三年,美國爆發的獨立運動;一七九二至一八〇二年,法國爆發了法國大革命;橫跨數世紀的革命運動,結合教育普及讓人民的識字能力提升,以及印刷術的廣泛應用,將知識份子、小說家、民族誌學家與歷史學家,有關於民族概念的書籍,能夠快速的傳播出去,並且將影響力向下擴展至社會,並且片及全歐洲及世界其它地區;於是,基於「民族國家」宛如外殼的概念,則進一步賦予靈魂而形成「民族主義」浪潮。一七六〇至一八四〇年,第一次「工業革命」爆發,使得生產工具、科學、技術及社會潛能產生劇變,在一八〇三至一八一五年拿破崙戰爭後,這些劇變先是深度影響了歐洲,接著擴散至全世界大部分的地區。「工業革命」除了帶來創新與大量生產,同時也另外帶來了「社會變革」,讓中產階級與勞動階級的規模成長,對應的權利也因此增長,過往「地主菁英」的影響力便開始式微;因應人民普遍的權利增長,帶來後續「選舉權放寬」並「走向立憲政府」,社會大眾與國家的外交與軍事政策間,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關係,也就是戰爭一度是少數菁英要面對的事情,如今轉變為人民要一起面對的事情。
現代戰爭產生的變革,回顧第ㄧ、二次世界大戰即可知曉,參戰人數走向數千萬的級次,以及工廠大量生產出所需的物資與武器,可以說走向了「工業化戰爭」;戰爭本身也進入了新的領域,透過空軍進行天空上的作戰,透過海軍進行水面下的作戰;技術的飛快進步,也讓作戰雙方在武器精進上相互較勁,彼此快速地研發出反制的武器。因為戰爭開始動用到後端的社會生產鏈路,經濟作為資源分配的意涵,必須持續能夠進行駕馭,以確保能夠持續供應戰爭所需;然而,儘管社會支援作為戰爭上的優勢,卻也讓社會成為現代戰爭中的最大悲劇,使得戰爭得以更持久,並且殺害的人數也更多;同時,相當不幸的是,為了戰時陷入膠著而盡快取勝,社會人民也因此成為最後被攻擊的對象;有鑒於這樣的態勢,社會因此進行更進一步的強化,造就更好的民防與更好的醫療照護。
詳盡地探討「民族主義」的面向,可以發現近代國家的人民,已然是立基於自身不可剝奪權利下,作為被統治者而同意政府取得正當的權力,實行治理國家之目的;換言之,人民行使公民權利,藉由選舉的方式推舉出統治者,讓自身的需要能夠被滿足,那麼此也隱含著相對應的義務,當國家有危難時必須起身保衛國家;這個權利及義務並存的近代觀念,可以從美國獨立運動及法國大革命中清楚地看出,而後續的拿破崙戰爭更可以看出,法國軍隊基於保衛法國民族,甚至懷著打倒不公不義及威權政體的神聖使命,充滿著身先士卒及不畏艱難的士兵衝鋒陷陣,足跡踏遍全歐洲欲解救歐洲其他同胞們,而這樣的精神也外溢至其它國家,興起各國「民族主義」的意識來對抗外敵。在拿破崙戰爭過後,所有歐洲學校都已經教導「民族史」,「民族主義」透過這種方式在各國深化。因此,戰爭藉由「民族主義」形塑出人民一個共同追求的目標,將人民整體緊密地焊接起來,故威權政府常將戰爭當成一種手段,藉此團結人民共同對抗想像中的外敵。詳盡地探討「工業革命」的面向,可以發現近代武器採用標準化、機械製可替換零件及組裝線大量生產,而不像以往僅能有熟練的工匠以手工製造;槍炮的研發進步,能讓受過較少訓練的士兵更快地上手使用;機械化交通工具如火車及蒸汽船,能讓軍隊更快地進行遠距離移動,同時補給品也能夠迅速且持續地供應。詳盡地探討「社會變革」的面向,可以發現現代戰爭暨加速也擴大了政府控制社會的程度,政府實行全國的「人口普查」便是建立人口統計數字,讓政府知道能夠參與戰爭的人力有多少;政府大力改善公共衛生、飲食、生活條件及教育的驅動力,來自於招募體格健壯的合適新兵;政府必要時可以徵用全國工廠及原物料,導引至戰時所需的地方;政府設立專門研究中心、補貼產業及提供獎學金給各大學,大量栽培出科學研究人員,主要目的是透過駕馭科學的方式,使得他們能在戰時發揮長才。
接著探討歷史上戰士的來源,遠在現代戰爭之前,歐洲列強偏好用社會裡最無足輕重的成員來充當兵員,罪犯往往得在處決或從軍中二選一;貧苦無依的人則強制被徵召入伍;甚至為了避開勞動俗事及沒事幹的人,也會為了新鮮感而從軍;農夫及身懷技術的工匠因為有社會價值,所以會被留在家裡;藉由考古學的幫助,已經證實了許多女性參與戰爭,而不像直覺所想只是男性的戰場。直到現代戰爭中,從軍帶來固定的薪資與食物,吸引大量貧窮人民從軍,而戰爭又能提供他們提高社會地位的機會;年輕人為了與同儕及前輩有較量的機會,也會選擇自願從軍;深受文化、價值觀、宗教及民族主義影響的人民,亦會毫不猶豫地從軍;儘管女性如今已經可以藉由合法的管道從軍,但實際上還是備受歧視,甚至被敵視、厭惡及性侵的對待,這是未來要克服的事情;然而,尤其邁入二十世紀的大規模戰爭,女性也就成為動員的一部分,但女性從軍大多還是被指派為非戰鬥的角色,如護士、事務員、駕駛員等等;文化對人類形塑的作用其實更勝生物學,男孩子從小就被告知要當個男人,要克服自己多愁善感且軟弱無力,這些歸咎於女性才有的特質,並且進一步培養出男子氣概;在現行的軍事訓練中,羞辱新兵常用的「娘炮」及「娘們」用語,也是期許新兵未來能夠剛強,但如今女性與男性並肩作戰,便對長久以來建立的男人特質產生威脅。有別於過往雇用傭兵參戰,普遍會有忠誠度不足的問題,現代軍隊透過徵召人民從軍,切斷公民社會對他們的支配,並且換上軍服、留統一髮型、住軍營裡,為的是將過去對家族、朋友及社群的忠誠,轉換為對軍隊的忠誠,營造出一種新的共享認同,以期作戰時能夠團結一心;嚴格的操練及紀律才能創造出戰士,使得他們猶如一台大機器裡的小零件能夠自動運作,在最困難的環境裡服從命令且達成任務,但強烈的同志情誼與追隨他人的意願,雖然能夠使他們並肩作戰共度艱辛,卻也會導致系統性、組織化的殘忍與邪惡;將戰士變成可以控制的殺手,是一直以來必須面對的挑戰。
唯有參照經過實際參與人員的紀錄,才能真正了解戰鬥的滋味,而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大多數人員具備讀寫能力,大部分有發表作品的作家,都是出身受過教育的中上階級;然而,重現底層士兵的聲音僅能用間接的方式,例如檢視軍官審查他們信件時所做成的報告。許多人描述感受到的壓力和經驗強度,混雜著死亡的恐懼、持續聽命行事的需要和戰鬥中升起奇怪病態的興高采烈,有時戰鬥到一半時,甚至會有一種奇異的平靜感降臨身上;戰爭當然會引發自身的恐懼,但除了害怕受傷或被殺的恐懼外,還會有害怕無法通過戰爭試煉的恐懼,以及害怕自己陷入恐慌或舉止惡劣的恐懼;儘管戰士哀悼死去的同袍,卻也能告訴自己沒有沉溺於失去的本錢。至於戰爭中的生活樣貌,除了恐懼、死亡與戰鬥,還有空等、無聊,以及對食物、蝨子、老鼠及長官的抱怨等等,戰士也常靠著寫下身上發生的事情來尋求逃避;承平時期中認為荒誕不羈或驚世駭俗的事物,例如死人、死屍氣味、污泥、老鼠、蝨子、髒水及腐臭的食物,不過是戰爭裡的一部分;承平時期中認為十分寶貴的資產,例如時髦服飾及運動器材等等,都失去了它們被認定的價值,反倒是不起眼的物件,例如鐵線剪及爽足粉,卻變得無比重要;承平時期認為白天安全而夜晚危險,戰爭時卻認定夜晚才安全,得以運送補給品、修理或建造戰壕、挖地道及突襲無人地帶;河川與運河不再是為了運輸灌溉之用,卻是攻擊的防禦或障礙;高山、森林及低谷成為作戰的一部分,是必須奪下或守住的戰略目標;另外,褻瀆上帝及竊盜行為,在戰時也變得十分正常。
戰爭讓戰士知道死亡可能已經逼近,使得來自死亡的顫慄驚恐,讓他們出於本能地尋求愛,透過「性」可以是「一種自己生命存在的再確認」,同時讓承平時期的禁忌與限制變得毫無意義。戰爭打破了一切禁忌又帶來徹底的破壞,讓戰士們有一種耐人尋味的激動與興奮感;當戰爭進行時,戰士們倘若耳聞大後方很多人在戰爭中牟利,常會感到異常沮喪;另外,十分弔詭的是居於前線的戰士,只有低比例的人準備好要瞄準與射殺敵人,其它人若不是根本沒開槍,要不就是大範圍瞄準,甚至在前線發生過「聖誕節休戰行為」及「自己活也讓別人活約定」,但實際上未參與作戰的大後方,卻比前線更加仇恨敵人。戰士們在戰場上奮勇殺敵,除了有賴承平時期的操練與紀律外,重要的還有戰場上領導者散發的莫名魅力,使其以一種超乎常人的氣勢,讓軍隊願意追隨其步調前進;然而,戰士們最為關鍵的力量來自於「袍澤之誼」,這種倚靠彼此並為了彼此的強烈情感,讓他們能夠形成一種強大的羈絆,原意為了彼此放棄生命。有些戰士在戰時很享受掌控生殺大權,甚至以殺戮和毀滅為樂,直言這樣的興奮讓萬事萬物都鮮活了起來;有些戰士中彈後,體驗到死亡靠近,接連感受到萬物一片祥和,眼前一切異常靜謐,世界變得如此和平與珍貴。
戰火下平民百姓的狀況,也相當值得進行了解。戰爭對於平民百姓有著好處,無論是戰勝而分得一杯羹,還是從戰爭中找到更好的機會去賺錢、出人頭地或破除禁忌;戰爭卻同時讓平民百姓成為無辜的受害者,因為戰敗而遭到飢餓、謀殺、強暴、奴隸、強迫勞動或大規模驅逐的嚴厲懲罰。回顧整個歷史,女性向來是戰士的獎賞,若不是被擄走成為家屬之一,不然就是當場被強暴;此肇因於政府當局並沒有花太多心力控制他們軍隊的士兵,放任他們洗劫酒品存貨,而士兵喝下酒精又進一步擺脫任何顧忌;通常直到事件擴散而有損國家形象時,政府當局才會下達命令開始制止此類行為。由於女性經常被視為民族的起源,強暴敵國的女性常在象徵意義上,代表著凌駕她們及她們社會的力量,成為羞辱敵國民族的一種暴力舉動,更進一步讓敵國女性懷孕生子,甚至帶有摧毀敵國民族的附帶意義。女性萬一在戰爭中被強暴,不僅終其一生身心受創,更要背負被自己社會厭棄的額外負擔。儘管戰爭中有著平民百姓不應被當成戰士對待,而必須放過他們的性命及財產的規則,但戰爭只要行至膠著或激情,平民百姓卻常常受盡折磨,小孩、老人及窮人一般都會先遭受波及死亡,這些只不過去為了弱化敵人,而被刻意選中的目標,卻常常在軍隊指揮官命令下施之暴行,或根本鼓勵戰士們隨心所欲地對待平民百姓;而當圍城的時間越久,戰士們會認定因為敵方無謂的抵抗,造就他們還要持續忍受艱苦,那摩投降後的平民百姓將會蒙受更可怕的厄運。
民族主義的茁壯與社會中的公民普遍參戰,二十世紀的戰爭走向「全面戰爭」型態,模糊了戰場「前線」與「大後方」的界線,也就是說實際上工廠製造子彈的婦女,就跟戰場上發射子彈的戰士一樣參與了戰爭,此便助長了敵對國對戰士及平民一體適用的仇恨及殺傷力;歷史上無論是封鎖食物及空襲,都是針對平民曾有過的戰略,目的便是削弱敵對方繼續戰鬥的意志;然而,另一方面來看,大後方平民藉由成立各式組織,例如愛國婦女協會及紅十字會等等,主要為傷患提供醫護人員、為士兵家庭募款、為前線戰士分擔工作等等,皆可以對戰爭起到很大的協助作用,但大後方平民若收回他們對戰爭的支持,政府將在平民用各種方式動搖國家戰事的情形下,被迫結束當下的戰爭。另一個明顯的改變即是,對女性勞動力與技能的需求變大,甚至從事向來被認為屬於男性的工作職業,卻也因此受到男同事的刁難,認為給付給女性的較少的薪水,會讓自己成為老闆降低薪資的藉口,甚至媒體開始會有女性出門工作,很有可能會導致風氣敗壞的問題,或是使得她們變得不女性化且過度武斷;然而,對很多女性來說,工作代表一種解放,藉此能夠享受自己有錢後帶來的自由,以及工作上的同伴情誼,更為重要的是女性對戰爭有效的貢獻,最終賦予了她們投票權一事。
國際上過去曾經嘗試要建立戰爭法則,也就是在特定時空背景下,被廣泛接受對於戰爭具有約束效果的規範,但更常發生的現象是戰爭一爆發,這些戰爭法則就變得四分五裂;雖然如此,回顧歷史上的戰爭,統治者往往還是要找尋某種藉口,來合理化發動戰爭的行為,故戰爭法則的必要性並非如此黯淡。自古希臘及羅馬來說,打一場「公義之戰」是為了導正錯誤或彌補傷害,而唯有所有其它維繫和平的手段都出盡後,依然不得其效,同時雙方必須知道「終將和解」為前提,才能發動戰爭;然而,現代戰爭更像是以「打倒敵人」為目標,外加上動員社會發動「全面戰爭」的能力增強,往往導致雙方忽略「協商與和解的機會」,一昧地只因為能打便繼續打,造成更多無辜的傷亡。至今有一個被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原則,便是為了獲利或主宰而無端發動戰爭是非法的,自我防衛發動戰爭則是合法的;這樣同樣衍生出一個問題,若一個國家覺得未來可能遭受到威脅,在現在沒有立即的威脅下,便決定發動一場預防性戰爭,能夠算是公義之戰嗎?這樣的問題顯而易見,誰能夠公正地判斷未來的威脅倒底會不會發生呢?儘管「西發里亞和約」建立起「國家不應干預彼此內政」的原則,但如今全球化之下「自由主義」散播,以及國際輿論茁壯,已經讓「武裝人道干預」成為一個正當化的理由,得以保護無力自衛的人民和少數民族,免於遭受自己政府的迫害;這個問題同樣顯而易見,誰能夠公正地判斷人道干預的條件究竟有沒有符合呢?歷史上更多時候,這樣的判斷大多基於文明國家擁有自由的裁量權,並且還會因為個案不同有不同的判斷結果,充其量只是西方強權的帝國主義心態使然。
儘管戰爭原則充滿諸多疑點,國際戰爭法依舊持續完善中。例如:軍官通常不會被監禁,只需要求身為紳士的他們給出不會逃跑的承諾,有了他們的誓言便已足夠;紅十字國際委員會承擔起監督戰俘待遇的責任,確保他們能夠得到議定數量的食物及醫療照護,也能傳遞信件及包裹;明定交戰國何時可以採取海上封鎖,並且扣押來自敵方或中立船隻上,可能用於戰爭的貨物;不可使用爆炸性彈丸;在戰場上或靠近戰場上的志願服務者,將受到紅十字的標誌保護;戰士依舊是有道德之人,不被允許強加不必要的折磨、復仇、傷害或致殘無力防衛的人,甚至進行刑求逼供;佔領區裡的敵對軍隊為武裝竊盜者,被抓時應等同於戰俘的待遇;自己組織起來攻擊的佔領軍為戰爭叛亂者,被抓時如普通罪犯,可以處以死刑;禁止集體處罰平民百姓,但可以懲罰犯下非法戰爭行為的個人;平民百姓並非反抗軍,實際反抗軍的成員必須有組織性,以制服或勳章來識別,同時公然地攜帶武器,以遵守戰爭法的方式作戰;挾持或處決平民百姓的行為,將會構成戰爭罪行。在戰爭法的內容不斷擴充時期,在近期的歷史中,許多國家一旦遇到該法律要套用在自己身上時,便往往選擇視而不見,或是認為可以僥倖脫罪,這樣的問題還是回到缺乏一個代表所有人類的國際社會,對不公義的戰爭或戰爭中不公義的行為,做出強而有力的回應所導致;然而,實際上這些法律只有集結起來的列強國家,想要認真執行時才能發揮效用。儘管戰爭似乎和人類一樣古老,而現代卻想要透過發明和平來遏止戰爭,雖然戰爭依舊無法免除,值得慶幸的是大多數列強越來越尋求「仲裁」來解決爭議;另外,由於「代議政府的普及」和「選舉權的擴大」,現代政府奠基於「人民同意」的共識決方式來運作,使得戰爭有一股顯著的力量加以遏制;再者,過去各國為了掠奪資源而彼此攻戰,現在各國透過貿易及投資,便能以遠遠更低的成本取得所需的資源,此有助於削弱發動戰爭的動機;最終,經濟發展如今成為各國政權穩固的主軸,倘若各國紛爭難以訴諸討論或仲裁,經濟制裁而非戰爭將會是首要有效的方式,促進雙方進行和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