紐西蘭一遊之後,趁著前些日子的週休二日,帶著開鑿過的心靈再臨台南市,初踏上熟悉的街道,便湧上狀似命定般的確定感—那必定是飄散在這座城市沉積堆疊的歷史氣息,藉由對出外遊子鄉愁般的呼喊,而前來取得與之交相融合的一股極致感受。對照即將造訪的景點,著墨於歷史脈絡的爬梳,為外在有形的實體與內在無形的心理,建構了連結二元世界的可能性;與其說興趣在於歷史,倒不如說透過歷史這扇窗,讓心理的世界得以向外觀察實體世界,就此激盪並衍生出各種詮釋的觀點。走過一座又一座建築、一幅又一幅畫作,藉由對歷史的了解而開啟了多扇明窗,也因此取得與之對應的觀點;心理的世界開展了多元的觀點後,便能開始根植於此,更進一步衍生出橫跨多元觀點的思考能力;正因此緣故,歷史是迷人的,它讓內在心理世界的運行範圍擴展,得以用不同以往的嶄新視角,仔細去琢磨其它外在的實體世界。如果創新的根本意涵,在於為既有的實體間定義出新的關係;那麼以長期的成效而言,喜愛歷史,不會只是通往沒飯吃的路程,卻是久釀創造力之前,作為創新思考的紮實底蘊;誠如歷史的其它人文科學,關於淬煉嶄新視野下的觀點,我亦如此深信不疑。迷人的台南、近四百年迷人的歷史,作為台灣府城的昔日舊稱,橫跨荷(荷蘭)治、明鄭(明國鄭成功)治、清(清國)治及日(日本)治多個時期而熠熠生輝;個人在此淵源流長的歷史下誕生,透過追溯歷史洪流的泉源,學會看待台灣整體乃至於自身的多元觀點,也因而塑造出兩者突破式作為的十足潛力。
近四百年前,台南在地理景觀上與今日所視截然不同,橫跨台南市安南區、安平區全部,部分的台南市北區、中西區、南區、將軍、七股、西港、安定、新市、永康和高雄市茄萣區多個地區的大潟湖,稱之為「台江內海」、「大員港」或是「大海灣」。直至荷蘭時期(1624年~1662年)及明鄭時期(1662年~1683年)以前,此潟湖水域面積依舊十分遼闊,面對現今台灣海峽的方向,周圍則有大大小小的濱外沙洲圍繞;稱為一鯤鯓、二鯤鯓、...、七鯤鯓相連的沙洲,成為台灣本島狀似突出的地岬,與北汕尾島的南端形成後稱的大港,而北汕尾島的北端則為後稱的鹿耳門港,兩個港口分別成為出入台江內海的主要及次要港道;如下所繪製的局部地圖中,除了得以想像之前「汪洋浩瀚,可泊千艘舟帆」的盛況外,更可見當時熱蘭遮城及普羅民遮城等主要的建築,坐落於此等的地理位置上,尤其更加細緻地發現圍繞此潟湖的周遭,更分佈著大員市鎮、平埔族西拉雅族四大社聚落(新港社、目加溜灣社、麻豆社及蕭壠社)、中國人與海賊村及日本人村,於是對於當時多元族群的人們,如何進行文化交流的情境及作為,更有股急欲詳細了解的情懷。
圖一、DESCRIPCION DEL PVERTO,DELOS OLANDESES ENYSLAHERMOSA。[1]
對照以下完成於康熙三十八至四十三年(1699年~1704年)間的「康熙台灣輿圖」,以及完成於乾隆二十一至二十四年(1756年~1759年)間的「乾隆台灣輿圖」,可以發現有無城牆的清楚區隔外,也注意到沿著普羅民遮城的河岸,已經往台江內海外側進一步延伸,向當時熱蘭遮城所在的突出地岬靠近,間接說明了台江內海淤淺浮覆的事實。
圖二、康熙台灣輿圖。[2]
圖三、乾隆台灣輿圖。[3]
康熙、雍正、乾隆及嘉慶在位的清初時期,隨著台江內海逐漸淤淺浮覆,河岸逐漸向外延伸的同時,透過官方及後者所提「三郊」,共同合力疏濬出五條港道,稱為「五條港」。此處的「五條」指的是處於外海側的四草湖,透過舊運河於現今中西區產生五大支流,而支流狀似五隻手指張開的形狀;「港」所指的是當時人貨通行,以供貿易使用的水道。五條港由北至南為新港墘港、佛頭港、南勢港、南河港及安海港,由於各水道有著「貨運集散及轉運」的功能,於是除了商人外,還有大批的碼頭工人遍佈,一同形塑此地精彩多元的文化及歷史。
對於商人及其組織而言,清國時期的商業公會組織稱為「郊」,「北郊」、「南郊」及「糖郊」為當時貿易量最龐大的三大組織,分別於乾隆三十年(1765年)、乾隆三十七年(1772年)及乾隆四十五年(1780年)設立,於嘉慶元年(1796年)大修水仙宮(原於1684年,由當地商人合資建成),並將總部設立在其一旁的「三益堂」,而五條港地區的貿易也漸漸來到頂盛期;透過這些水道便成為日後「一府、二鹿、三艋舺」中,「一府」所形容貿易興盛的主要地區。
圖四、台南市五條港歷史區域地圖。[4]
對於碼頭工人而言,五條港其中四條水道,有著不同姓氏族人而分據勢力的範圍,這點可以從沿著各水道,所興建的廟宇可以得知:
新港墘港 — 福建省泉州府石獅市的「黃姓」族人所盤據,乾隆元年(1736年)建成「集福宮」,主要祭祀「玄天上帝」。
佛頭港 — 福建省泉州府石獅市及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的「蔡姓」族人所盤據,前者乾隆二十七年(1762年)建成「崇福宮」,主要祭祀「玄天上帝」;後者光緒八年(1882年)建成「聚福宮」,主要祭祀「玄天上帝」。
南勢港 — 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的「許姓」族人所盤據,道光十年(1830年)建成「金華府」,主要祭祀「關聖帝君」。
南河港 — 福建省泉州府晉江縣的「郭姓」及福建省泉州府沙美縣的「盧姓」族人所盤據,前者康熙五十七年(1718年)建成「西羅殿」,主要祭祀「廣澤尊王」;後者乾隆十一年(1746年)建成「南沙宮」,主要祭祀「包府千歲」及「黃府千歲」。
從這些碼頭工人沿著各水道的貿易脈絡,建構起謀求經濟收入的生活圈,除了促成當時的貿易盛況外,更帶著出生地區的信仰而建成各式廟宇,讓後人得以了解當時圍繞著廟宇,所形成各自信仰的世界觀,如何能夠融入生活之中。
圖五、臺灣汛塘望寮圖。[5]
由台江內海上岸至府城的渡頭(也就是碼頭),從現今民權路二段及民族路二段交叉路口的「大井頭」(大井旁的碼頭),隨著台江內海淤淺浮覆,河岸不斷往西延伸,遷移至現今金華路一帶的「鎮渡頭」;值得注意的是乾隆三年(1738年)時,於此處所設置的「接官亭」為府城的門戶,用來迎送酬接當時沿著南河港而上岸的文武官員,得以宣揚官府的權威;隔年乾隆四年(1739年),興建屬於官廟性質的「風神廟」,以用來祈求官員舟楫的行旅安全;在新舊兩個渡頭間,居民在海埔新生地上居住而發展出街市,在五條港的全盛時期,帶來一度新興的繁榮景象。
圖六、台南古城門與古城牆。[6]
台江浮覆,府城西面濱海之地漲高成陸地,無險可守;道光十二年(1832年)所發生的張丙之亂,引起府城的治安恐慌,城防於是被迫變更。於是,在大西門上方的「小北門」及下方的「小西門」外,延伸興建如上圖的外側城牆,以加強西邊對於動亂的防禦,並由北至南建構了三個新城門:「拱乾門」、「兑悅門」及「奠坤門」,至今只有兑悅門留存;東側的大東門也延伸出外側城牆,增加了三個新城門:「永康門」、「東郭門」及「仁和門」,但至今無一城門留存。同治四年(1865年)台灣因天津條約開港,安平港亦被列為條約港之一,海關、洋行紛紛設立,導致五條港的風華退去,取而代之的便是安平港的繁盛;由於台江內海持續淤淺浮覆,不久之後,安平區域接連台灣本島,安平港也跟著砂石淤積,船舶僅能碇泊於距舊港口兩海浬處。
光緒二十年(1894年),大清帝國與大日本帝國爆發甲午戰爭,隔年戰敗雙方簽署馬關條約,割讓台灣、澎湖、遼東半島予大日本帝國,造成往後五十年的台灣日治時期。日本依憑著明治維新後思想及制度上的革新劇變,拆除清國所設立的城牆後,進一步在這些舊有的街道及港口中,發展出嶄新的都市發展計劃,例如挖掘新的運河以聯繫安平港及五條港、設立南北貫穿五條港的海安路,維持現今中西區以往的繁榮景象;設立道路圓環,更以核心的湯德章紀念公園圓環,匯集輻射狀的道路,將此打造出市區最重要的政經樞紐等等。可以在核心圓環周圍的漫步中,看見台南州廳、林百貨、台南測候所、日本勸業銀行台南支店、合同廳舍、台南州會、台南警察署,得知當時日本於此處營造出的治理圖像,包含政治、金融、治安、天文、民主及民生層面;然而,此等嶄新的都市面貌,卻也能夠在深入其巷弄之間,尋找出過往歷史的紋理,讓奠基於舊有事物上的創新都市發展,所產生的面貌及內涵變得格外迷人。
圖七、臺灣日治時期都市計畫。[7]
透過上述簡略的地理變遷,更有不同的治理政權因應所產生的對應政策,豐碩了整個當時台江內海地區的歷史故事,而這些故事便深藏在舊港口及舊街道之中,它們一層一層地堆疊直至現今的樣貌。於是,腳踏著現今的台南陸地,再訪這些標註著過往的歷史景點,並發掘出背地裡的意象,便成為此次旅行的核心概念。
參考文獻:
—典藏書籍—
台南歷史地圖散步
—圖示來源—
[1] 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
[2] 國立台灣博物館
[3] 國立台灣故宮博物院
[4] 五條港發展協會
[5] 聚珍台灣
[6] 府城拾遺 – 台南古城遺跡紀錄
[7] 維基百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