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趟壯志未酬的日出之旅,並未使我們從金剛大道歸來時意興闌珊。佇立於視覺上連結起東海岸及中央山脈群的這條大道上,日光刻畫的金剛山壁、望眼所及的梯田稻作、部落屋群依傍的山海景緻,皆足以引領出愉悅的感受—那是內心深處與大自然彼此律動的一種極致。儘管厚重的雲層停滯於海平面上,依舊受惠於奮力掙脫後,普照大地的金黃光芒,這一切開始醒了、開始活了起來,凌晨早起的濃厚睡意,再也抵抗不住這耀眼的生機。返途中,日光逐漸為海岸增添優美的色澤,替小鎮披掛清新的外衣,早晨沿著海岸線駕車,實為一種感官上的舒適享受。
鹿角海月民宿猶如被包棟似地,任憑我們獨享後方的廚房及餐廳,其中亦只迴盪著彼此的晨間對話;望著大廳窗外朝氣蓬勃的風貌,實則心神嚮往著待訪的景點,伴隨早晨無窮好的由衷期望,轉眼間形成一股無形的拉力,最終驅使我們邁開今日旅程的步伐。
遠方眺望著烏石鼻—這塊安穩於浪上的海岬,於激昂的火山噴發後冷卻形成,色澤與形狀展延的不連續,輕易地與鄰近的陸地相較而得知。遠觀後採取就近觀看的姿態,首先來到烏石鼻漁港旁,此端千瘡百孔的安山岩平台,彼端悠然自在的綿延山巒,懷抱著三三兩兩的漁船,漂浮於湛綠的海面上;舉目可見遠方的沙岸邊,波浪來回奔放於民屋與大海間;隨著視線的游移,彷彿這世界中多了一幅好似「義大利漁村」的風情畫,靜靜地心領神會之虞,或又清醒於現實的世界裡,逕自將這幅美景納為個人的收藏。領著漁港的真與美前行,安山岩遍佈於眼前,狀似大自然雄偉的力量,由不規則的山丘隆起處潰散而出;好奇而貼近一窺其細微樣貌,穿越過黑暗的色澤後,賜予我們模糊的柱狀樣貌。反覆地站穩後踏出下一步,沿著平台來到臨海岸邊,不經意地發現一旁清晰且不規則的柱狀火山岩排列,當下解了方才的疑惑,這真是一場自然的視覺饗宴。小孩們拾起腳邊的小石,玩起我倆小時候的遊戲—比賽向大海扔擲投遠,我們則四目環望立身於此的時空奧妙。
回想出發至台東前的時光,一字一句拼湊著台東的歷史,試著想像當初的情景—南部的商人行著船,來到東海岸裝填或卸貨,漸近地促進東海岸貿易盛況的那段故事,於眼前斷垣殘壁的成廣澳建築立牌面下再次運行著,古老的想像情境則因古蹟保留不力,而更加令人深覺惋惜。烈日橫空下,來到白守蓮部落會見麋鹿,循著它的視野望向遠方的三仙台,身邊活躍的小羊群於堤岸邊排列,活化了部落的沿岸景緻;幾米繪本裡的塑像,張開雙手歡迎來訪的人們,我們頂著烈日穿梭於部落的巷弄間,猶如尋寶似地尋找幾米繪製的「女孩背影」數幅圖像,如此的興致終究難敵高溫炎熱而半途作罷,原來早已到立竿不見影之時。一口Q彈的粄粿及一口綿密的豆花,我們採用了直接又果決的方式,選擇了最消暑又符合正餐形式的午餐;用餐時短暫的休息,悶熱的感覺亦逐漸消逝。往佛頂山的方向邁進,因循著水泥小徑來到山上,紛亂的雜草雖然遮掩了部份的視線範圍,仍能一望整個成功鎮的景緻,三仙台及八拱橋亦盡收眼底;人們就如此與眼前的山水天地共存,簇擁在遠遠望去一小區塊的平原之上,究竟是大自然還是人類的力量支配著一切呢?眼前的景色似乎正回應著這般的疑問。
手握咖啡啜飲,並持續前行來到東河橋旁。持續高溫的天氣,讓人猶如置於滾燙的熱水中而想逃離。東海舊橋參雜著灰黑白的色調,釋放出沉浸時空多年的陳舊訊息;立牌上雕琢的字體混著乾凅的青苔,讓人聯想起橫亙數十四季的毅力。這座日治時期打造的橋樑,隱隱約約而現的獨特質地,充份地透露出與自然一致的氣息。往一端的泰源幽谷望去,堆置著巨大的灰白色帝王石,藻綠的馬武窟溪水蜿蜒於其中,造就溪水優美身段的視覺享受;以此輕盈自若的身段依序越過舊、新橋身下,直奔太平洋寬闊的臂膀之下,途中新橋亮紅的橋身承載著不息的車潮,似乎難以融入這般柔雅的意象之下。座落於泰源幽谷上游的登仙橋,由於橋上的維修工程不得其入,進而失去與野生獼猴互動的機會,堪稱這趟旅程的大扼腕。時空的切換意欲填補內心的小小缺憾,貼近觀賞馬武窟溪出海口旁的東河部落屋,不經意的椰子樹林比鄰於此,悠悠的南洋風情洋溢於酷熱的氣候中,雖說無法滿足身軀對於涼爽的渴望,卻自內心掀起不絕的清新之意。
旅程中,除了臨時起意造訪事前未規劃的景點,能引發新奇的感受之外,踏上彎曲的小徑前往查詢過的景點,卻於途中不斷質疑終點的情境,亦有同樣的情緒效果。前往都蘭鼻的途中,狹窄的水泥小路及半傾倒於路面的雜草,即賦予我們這般忐忑難安卻又好奇持續探索的心情。都蘭鼻非一個特徵鮮明且普為人知的景點,它僅僅是定義都蘭灣地形中,兩端海岬中的其中一端,但卻承載著一段鮮明的抗爭歷史。台東縣政府以BOT型式,委託福華飯店於此建造大型海灣度假別墅,當地原住民因為守護這片祖靈聖地,起而抗爭並僵持不下;眼見抵擋不住開發案的進行,藝術家陳明才先生於此投海自盡,希望能用自我的生命,喚起人們對此地的重視;他的目的雖然達成了,但台灣卻因此少了一位涵納山林意識的藝術家。望著眼前優美的弧灣地形,擁抱著因日落的餘暉而閃閃發亮的波濤海面,除了觸動那般純淨的感受外,亦不由衷地湧起這段悲壯的歷史記憶;不禁仔細思考著:為何人們間的相處會有爭執?世界觀的不同是否為根本的肇因?一方從小時候開始,便取之於大自然而維持著生活,無形中抱持著尊敬及感恩的心態與之共存,詳知人們依傍著大自然的恩惠而得以生存;另一方則生活於人造叢林之中,追求著紙面上的金錢報酬率,過份關切著錢生錢的進度,即持續無限制地活絡金錢;彼此不對等的世界觀,最終造就難以輕易解決的紛爭。事實上,若人們能不受金錢積累的無限驅使,並不以金錢作為自身社會地位的標籤,也許能回歸人與人之間的真誠,亦能開始靜下心來思考生活的總體面向:一個人的生活除了金錢外,有哪些事務值得去努力追求,以締造真正深刻的存在感受?也許某天人們會發現,大自然在這過程中,實為必不可缺的一部分;換言之,自古傳承山林意識的原住民世界觀,也許不可置否地顯然是珍貴的。金錢的確有助於生活品質的維持,但終歸回到一個問題:人們是否清楚地了解,追求的生活品質是自身真正的需求,抑或陷入社會標籤化的集體思維之中?蜂湧而至的思維盤根錯節地蔓延之時,看著於此停下機車且若有所思的原住民少年,時而望向大海,時而低頭看著手機,似乎內心深藏著生活難題,默默地企求被視為祖靈聖地的天啓,給予方向上明確的指引;看著這幅真實的影像,真切深刻地體會那映射的山林意識,就此簡潔地呈現於日常之中。
天色實已漸行暗沉,享用晚餐後,上山前往南八里民宿,養精蓄銳以繼續明日的旅程。它座落於廣闊的大草原上,它有個面向的景色,等待明日的探索⋯
旅遊當晚的心情小品:
今日的行程公認最無聊,但如果懂得每個景點背後的歷史及地理知識,這樣的感覺我認為是會被翻轉過來!遠眺烏石鼻漁港,依稀可見一明顯突出於太平洋的海岬角;臨近後,從漁港望向方才視線起點的岸邊,三兩支漁船點綴著大海、遠方岸上排列的部落房屋、起伏的山形及平靜緩和的海洋,頗有異國風情;親訪踏上島體後,可清楚看見腳下遍佈的火山岩,這裡堪稱全台灣面積最大的火山柱狀成岩體;從此望向遠方大海,可清楚看見三仙台的清楚輪廓,於海天共色中耀然現身。佇立於舊東河橋,除了近看上溯至日治時期的橋體設計、泰源幽谷的灰白巨石堆置在深綠溪水之中,亦可望見紅色的新東河橋,跨越在馬武窟溪出海口前;切換自身於新東河橋上,舊東河橋的古老橋身顯現於眼前,正可謂遠觀近視兩次滿足;依偎在馬武窟溪出海口旁的東河部落屋,取材自然的茅草屋搭建,座落於綠草地之上,外加零星的椰子樹點綴,十足的南洋風情於此展現;一旁罕見的大量椰子樹分佈,更為單調的出海口的景緻,增添了些許的情感元素。接著切換至貼近原住民的觀點,穿過狹小的水泥地路徑,我們來到了都蘭鼻—這塊都蘭部落族人守護傳統領域的所在地,喧騰一時的都蘭鼻開發案,財團欲於此建造臨海的度假飯店,卻遭到都蘭部落族人的強力反對,這塊謠傳為族人最初祖先的登陸地以及祖靈聖地,別具傳統意義的領域,是族人生存認知的根基,應當是大家所共有,而非作為特定的牟利用途;直至藝術家陳明才先生,於此投海死諫後,開發案的評估才就此打住;回顧幾天前的鸞山森林博物館,在不犧牲生命的情形下,群起保留住了珍貴的山林地區,而此地的都蘭鼻,卻犧牲了藝術家的生命,抵擋住資本的侵蝕,在原住民的歷史裡,看見了他們堅決與大自然共處的智慧外,也回頭省思我們究竟要遭受資本驅使到何種地步?身處於都蘭鼻,望向隨著日落海面發亮的美麗都蘭灣,海水一波波推向岸邊,我的省思也一波波不絕於腦海。
行程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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