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影前初見片名,小孩便開始發揮既定印象,在觀影當下每一個氣氛詭譎時刻裡,致力於尋找怪物的蹤跡;然而,在想像中的「怪物」出現前,那股因為氣氛所塑造的莫名恐懼,卻首先坐實了導演是枝裕和透過影片欲表達的宗旨—人們總是順著不深入理解事務脈絡所引發的個人負面情感,私自加以定義事務運作的緣由,然後再以此限定的框架,套用在自身以外的世界,形成自我對世界的觀點。很不幸地,自身以外的世界運作極其複雜,由於每一個人無法面面俱到且參與其中,故無法以自身狹隘觀點全然界定。倘若慣以自身觀點加以界定,也只是為了方便自己理解與掌握,讓自己安然處於由此而生的確定感;再者,方便自身界定所引用的框架,總是誘發於個人單一情感,但實存情感百百種,可想而知事務全貌無法藉由單一情感認定。
電影場景的核心,圍繞在「麥野湊」及「星川依里」兩人真摯的友誼,而導演藉由不同視角將其呈現而出,因此粗略能將場景切分為二。藉由前半部的刻意鋪陳,觀影者聚焦在星野湊母親,因應其兒子不明傷勢於校長室懇談,同時分別取得—教師保利道敏看向兩人互動、麥野湊母親看向其兒子言行舉止—同樣的視角。隨著上半部劇情的發展,觀影者逐漸融入兩者視野所形成的觀點,在自我定調為校園霸凌的發展情勢中,充分體驗到所指責的對象,總是基於令人費解的原因行事而形同「怪物」,更因此歷經輾轉數變。
起初,認定麥野湊基於不明原因,導致他言行舉止異常而形同「怪物」;隨後,又認定教師基於不明原因而形同「怪物」,在言語及肢體上霸凌麥野湊;最終,又倒向麥野湊基於不明原因形同「怪物」,不斷在校園生活中霸凌星川依里。在劇情不斷流轉之際,校長基於不明原因形同「怪物」,選擇對校園霸凌息事寧人,而不明事理的家長形同「怪物」,使得參與調解的教師們疲於應對。
隨著劇情演變,校園霸凌事件看似定調,而觀影者也定義了各種「怪物」;然而,就在一切看似明朗之際,進入關鍵又令人省思的後半部,開始呈現出「麥野湊」及「星川依里」真實互動的全貌。後半部圍繞著兩人關係的全貌一出,觀影者基於前半部所歸咎的怪物們,頓時一一消失殆盡,只留下自己面對觀點狹隘的無窮省思。
一段真摯情感的交流,營造出雙方專屬的天地,只要涉及旁人觀看,勢必會造成視野上的局限,因而基於斷章取義衍生出不健全的觀點,甚至轉變為流言蜚語而散播迅速。無論是家長及教師對於校園霸凌事件的誤解、旁人對於校長家事的偏頗判定、家長對於教師教務的指責,或是教師對於家長期盼的不諒解,觀影者都能透過導演巧妙的劇情安排,親身體會到了自外於任何一段核心關係,如何能夠基於視野的局限性,而造成深刻的誤解及傷害!更重要的地,一段關係中的當事人常有難言之隱,並無法事事予以有力反駁,也就更加容易啟人疑竇!無論處於關係內外,每一個人必須藉由好奇心引導溝通,方能盡量取得較為全面的觀點,來沉著地面對任何一段關係,擺脫相互指責為「怪物」的泥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