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年紀的增長及思考的活躍,定義一部好看的電影,已從既璀璨又華麗的聲光,轉變為思考的觸發性及連結性,最後回歸日常生活形成深刻的洞見。「小丑」這部片導向文學式的啟發,無法帶給人歡笑,來舒緩連日來的憂愁,更像是反其道而行,增加觀看後的鬱悶感受,進而牽動自己去具體化此感受的由來。當我們熟知人類純然非理性的特質—隨著身處情境的不同,針對相同的事務將會有兩套以上的說詞,並不會以此感到失望,而會逐步透過經歷、閱讀及思考,來縮減非理性的邊界;然而,個人最根深蒂固的部分,卻非透過輕易的嘗試即能觸及,遑論以擴展新知的方式,去逐步釐清種種的盲點。「小丑」似乎深知這樣的關鍵面向,於是相對於「正義」的一方,創建了「邪惡」一方的故事生成,將秉持「正義」觀點的情境式思考,所無法觸及而偏辟入裡的部分,活生生地裸露在觀眾的眼前,試圖在「正義」與「邪惡」的固著式對壘外,建立一種「換位思考」的契機。
若說人類外在世界的健全發展,在於充裕的物質生活,而內在世界的健全發展,則應當是厚實的群體歸屬感;然而,外在與內在世界並非風馬牛不相及,而會複雜地交互影響,物質生活的貧乏將會剝奪群體歸屬感,群體歸屬感的薄弱亦會導致物質生活的貧瘠;從「小丑」身處於社會底層生存的刻畫—垃圾堆置於日常人行走道、塗鴉遍佈於巷弄街道及破舊髒亂鑲嵌於居住公寓,將此塑造為生活貧困的樣貌,更將觀眾的視野框限於此特定的情境;眼見「小丑」在這樣的環境中,掙扎於維持收入的謀生困境,與週遭人們不經意的訕笑與欺侮之間,原先以無法控制的大笑不在意地帶過,儘管這樣的笑聲帶有與現實反諷之意,依舊能弭平生活不順遂的內在創傷;然而,卻逐漸在一連串發生的情事之後—失去工作、追認父親不成及得知母親曾施虐自己,堅守不住內在的脆弱,強烈地喚醒被剝奪歸屬感後的憤怒,這是一種針對生活的「資源取得不易」及「心態導向偏頗」,所引發枯竭且無力的感受,最終形成無法翻轉的強烈恨意,而引發小丑將此投射於眼見的外在世界,透過殺害剝奪自身歸屬感的人們,來安撫內心的不平靜;脫口秀節目作為小丑內在世界,最後一道得以堅守的撫慰防線,也因為主持人的嘲笑而瓦解,更因此將其列為下一個謀殺的目標;小丑在節目上行兇前,激動地吐露出自我的心聲,他憤怒地指責大多數人指著他說三道四,僅僅想用一些與他不相干的大道理,掩蓋住他內在脆弱的無力感,卻沒有人能實際地以同理心,站在他的立場仔細地為他著想;這番話深刻地呈現出小丑扭曲性格的緣由,也應當能喚起觀眾的理解,究竟為何造就了悲劇的首領,也造就了悲劇的英雄。
劇中小丑的崛起過程,將生活導向生存層次的演繹,更將生存導向內在層次的檢視,而人性即是內在層次的要素,這點從「小丑」一系列的作為—企圖尋求他人的關心、認可及擁抱,得知其渴望歸屬於群體的愉悅感受;但他所遇見的人,卻總是以他「憤世忌俗」及「不思進取」為由,無故對他進行一番訓斥,造就他醞釀出一場「生存風暴」。觀賞玩這部電影後,會開始自「正義」與「邪惡」相對的二元觀點,深入思考「社會公義」連結於「人性」,究竟呈現出何等的細節,因此激發出個人對於不同世界處境人們的同理心。個人認為這部電影將「生存」導向「內心層次」的探究,透過主角以掙扎的方式演出,是這部電影相當好看的原因,亦是值得推薦的原因。